孟四十九剑(230)
黑夜扼住了他的喉咙,星辰如刀,在他身上割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血流不止。
他踉跄着跪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无比确信,夜真的是要杀死他。
他应该变成一缕亡魂,变成一个孤魂野鬼,变成千千万万无名尸中的一员。
可他并没有死,他仍对星夜有所向往。
为什么?
星夜仍是那片星夜,没有什么不同。
他抬头看,却迟迟找不到答案。
或许答案不在头顶,星空离他太遥远了,他该加踏实地,低头看一看。
低头的风景里,是随处可见的泥土地,和冒着热气的汤锅。泥土弄脏了他的鞋子,汤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不是很美味的大杂烩。
泥土与汤,丝毫及不上星辰的半分美丽,可孟七七却感觉到一丝暖意。
他终于从无边的枯寂与寒冷中,找到了那一丝暖意。而当他摊开掌心,银色的莲花中暗藏着一个神秘的图案,他仔细看去,却仍看不大清楚。
那是什么?
孟七七眯起眼,一时间星夜都被他抛诸脑后。
可他怎么也看不清楚。
但是没关系,他向来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看不清楚,他可以主动去触碰。
于是一直在旁护法的沈青崖,便忽然看到陈伯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愣愣地怔在原地,动也不动。
沈青崖感觉得到,他不是不想动,而是……在紧张?
沈青崖有些担忧,可这两人正在入定,外人切不可贸然打扰。于是他便只能按捺下来,焦急等待。
好在陈伯衍的异样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他又闭上眼,好似卸下了全身的防备,显得温和无害。
沈青崖看不明白,但陈伯衍是切身体会。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指尖抚过他的眉心,细细地描摹着剑痕的形状。
他看不到那人在何处,可他知道那是谁。
那人尚未看清楚剑痕的模样,可他也已经知道那是什么。
陈伯衍的剑痕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掌心?
这是一个暂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问题,但是当孟七七一遍又一遍描摹着剑痕的形状时,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它出现于每次元力对冲的时候,那层银色的薄膜。
孟七七忽然有点鼻酸。
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片刻后他收回手,抬头仰望着浩瀚星河,先前那个问题也终于有了答案——他为何仍对星夜有所向往?
因为星夜下的人,是他想要的那几个。
陈伯衍、沈青崖、周自横、师父,等等。大道虽然无情,人却是有情的。孤山剑阁从来不修无情道,周自横纵使被背叛百次,依然还会是那个潇洒又重情的周自横。
闭目,又睁眼,孟七七深吸了一口气。
夜的杀意在快速退去,他们被孟七七的目光逼退,似潮水一退千里。远山亦在夜色中融化,被潮水冲击着,终化成无边的黑海。
天边的星辰,如雨般落下,一颗颗砸在奔涌的黑海里。
星雨燃烧了一整片海,海水蒸腾起白雾,在一片极致的绚烂与夺目的瑰丽中,红日又重归大地。
“日出了!”一道惊呼打破了夜的宁静,城墙下正奔赴于求仙问道途中的人们,一个个惊愕地站起来,看着本该在半个时辰后才出现的红日,跃然天上。
“怎么会这样?这又是什么天地异像?”
“不会吧,这都多少年不曾有人引发过异象了,会是谁?”
“孟秀!你们看孟秀!”
议论声四起,啧啧惊叹连绵起伏。
孟七七却仍未从入定中苏醒,陈伯衍亦然。这异象不是属于孟七七一人的,陈伯衍在其中的作用不可忽视。
此时,当所有人都沉浸在红日凌空的瑰丽中时,他们两人的眼前,呈现的却是谁都没有看到的景象。
天地无声。
红日与银月,一在东,一在西,遥遥对立。
双方的光芒交汇处,恰在神京城中,正中央的位置。一柄巨剑的虚影,便在这不断的光影交汇间浮现。
它笔直地cha在城池中央,足有百丈高,剑身华美,流光晕染。
这是何等玄妙的景象,看得孟七七都不由赞叹。若这柄剑真的存在,那它必定是一把绝世宝剑。
异象还没有结束。
在孟七七赞叹的目光中,那柄剑动了,它似是受到了什么召唤,忽然拔地而起,剑身缩小至正常大小,化作流光飞抵城墙外。
孟七七的目光一路追随着它落在身侧不远处,那里不知何处出现了除他和陈伯衍外的第三个人。
那人很高大,剑眉星目,英武不凡。他稳稳地接住剑,一身玄衣绣着腾龙,身影忽起,便挥舞宝剑在墙上留下一道道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