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然归尘(4)

作者:沉水相欢

留在屋里的薛明坐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由低到高,笑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颤,窗外乱雨也疯了似得忽大忽小。王元之,王元之,你投水时是顺带也给脑子里灌了点水吗?这么拙劣的谎话也能信以为真,逃命去的人怎么把背挺得那么直,还叫他放心。薛明把脸埋在手里,眼泪顺着指缝流出。

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将屋内屋外两个世界隔绝。

薛明撑了伞循着可能的方向一路找过去。

他见过很多模样的王元之。长安城傲慢的探花郎,不知俗世的小公子,怕疼怕苦的王元之,还有王翰林,王相……

他想也许元之丢了一半的魂,把属于王大人的那半边留在他的身体里,恰巧那半边装的都是机灵。这一半丢了聪明脑袋的王元之,会笑会恼,又怕疼。为什么来找他的偏偏是这个元之呢?

人生共几回,鲜衣怒马少年游,一日看尽长安花。

王元之记得他进长安那天,长安的花开了,粉的,白的,一大簇一大簇堆在枝头,花枝相接,连成一片云雾。揭榜那天,应季的花开了,他进京初遇的花只余几朵,可怜地挂在枝头。如他,当初意气风发,现在失魂落魄。

“探花郎,你可寻到京中最好看的花?”

王元之循着声音望去,看到来人,立马想起之前一堆人围着他拱手祝贺的谄媚笑和奉承词,再加上他未得状元,内心忿忿不平,笑立马散了,换了生人勿近的表情。人人给他好脸色,可不意味着自己也要对讨厌的人虚情假意地堆笑讨好。

他默默退开几步,手扶着枝gān说:“状元郎,我可没有什么好看的花。你何不去红墙前,那里有把词说出花的奇景。”语气里泛着股酸味。

薛明扑哧一声轻笑,眉眼弯弯,开玩笑地说“探花郎可不就是这京中最好看的花。”接着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这花的刺有点扎人。”

王元之闻言顿时气得涨红了脸,没听见后半句,捏着拳头,怒目看向薛明,咬牙切齿开口:“你……你,无礼。”

薛明补充了一句:“词采华茂,可不就是朵花。探花郎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王元之冷哼一声,撂下一句狠话:“明日酒楼,我跟你比诗词文赋,看看我华茂的词采是不是入得了状元郎的眼。”

第二日的酒楼,两个少年自备了纸笔,点了雅间。几株香后,薛明拱手一礼,笑说:“承认了。”

王元之看他的文章心里叹服,面上却不愿服输,还板着脸。他悄悄抬眸从纸上瞄了薛明好几眼,瞅见那人在看他的文章,面上挂笑,眼神里不敛赞叹。王元之鼓着腮帮子,把纸举着挡住自己,心里争斗了好一会儿。薛明也没什么讨厌的,除了为人轻薄。想起自己之前有些不讲理的尖酸刻薄模样,王元之红了脸。他戳戳腮帮子,扯扯嘴角,终于放下纸,露出一个笑。薛明这时也抬头想跟王元之探讨,看见他的笑,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元之,喝酒吗?”

王元之问他:“为什么?”

薛明说:“好友之间,不都是一边喝酒一边品读彼此文章吗?”

可我们不算好友啊。王元之反驳的话刚想出口,就被他自己给咽回去。他垂着头说:“我能换茶吗?”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大雨中,薛明看见那个láng狈的白影子。他噤声快步跑到白影子身边,躲到他的伞下。

大晚上一个人突然钻到自己伞底下仍谁都会吓着,鬼也不例外。王元之一路发抖(冷加怕两方原因都有)一路神神鬼鬼念叨:“青面獠牙的鬼兄,你在哪里,快快出来。”身边突然站了一个人,他吓得一下蹦了三尺高,手里的伞都差点飞出去。看清来人后,他又恼又羞,厉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薛明说:“元之,你不厚道,逃命怎么能丢下我呢?伞过来点,我半边肩膀都淋到了。”说着还把手伸向元之的伞。元之不知道怎么解释,愤愤偏了头把伞抓牢说:“你不是还带了一把吗?gān嘛要和我一起撑。”

薛明自顾自地靠过去,嘴里嚷着:“哎呀,我肩膀疼,都流血了。”王元之下意识想察看他的伤势,手上力道卸了几分,伞就被薛明拿走了。

薛明得意地转了一圈伞说:“元之,元之,我不计较你丢了我一个人逃命,你带我一起走就好了。”伞面上水花哗啦一圈散开。

王元之心里气急了,他哪里是要去逃命?现在带着个薛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去找鬼兄。

“元之,元之,你慢点,你慢点。”薛明扯扯王元之的袖子说,“元之,你看我们都一起逃命了,算不算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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