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睢之臣(74)
“难为你们找得到。”秦王扯了扯嘴角,扶起筷子,手冻的僵硬,拿起时颤抖不由自己。他道:“闻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闻起来和秦王妃做的一模一样。
秦王抖着手轻扒了几口,饭菜含在口中,他的眸又黯淡下去,好久才咽了,将筷子也丢在碟上,“味却不是一个味。”
那人一直看着他,并不开口。
秦王靠墙出了半响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给你找麻烦了。我只是不想再活了,大哥死了,老六死了,老七死了,芷柔死了,啥也死了。我年至此时,本该是与兄弟妻儿好相与的时候,却什么人都死了,徒留我一个也平白无趣,不如一并去了,在地下也好结伴而行。”
那人道:“有人死得其所,有人罪有应得,这就是命。”
“然这两种都非他们辞世的缘由。”秦王道:“他是个刽子手,你却是送路人。”
那人沉默,后道:“这是情谊。”
“天杀的情谊。”秦王死气沉沉的笑,“你送人全家,却还要说情谊。”
“你从不是多事之人。”那人拿出食盒里的酒杯和酒壶,道:“这一次是谁多舌,与你讲了那般不该讲的话。”
“我做你的眼十余载。”秦王按住酒壶,凑近脸面无表情道:“你却杀了我妻儿。”
那人便不动,也抬了头,露在惨白月光里有抹悲悯,道:“干净利落,方能成器。我是为你好。况且那辛桑可是柏九的人递的呈词,我想拦,也拦不得。”
“若没你的默示,他做不起那种大生意。若没你的属意,他留不下那么大的把柄。你丢了我儿,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你好歹为人血ròu,便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你既这般说。”那人悲悯越渐扩大,涩声道“我是没有分毫愧疚。”
“你怎么能。”秦王用力拍在一侧的地面,眼中溢泪含恨,“你们怎么能。你与他,果真才是亲父子,杀子杀弟,冷酷无情。”
“冷酷无情才无愧天家。”那人倏地寒声,“难道老六不该死吗,难道老七不该死吗,难道这些人都不该死吗?若非白芷柔死得早,你岂能心甘情愿待在京中!”
秦王咬牙,“与她何干?你只一句话,我自赴汤蹈火,与她何干?与她何干!”
“如今多说也徒然。”那人推开秦王的手,将酒壶中的酒倒满一杯,“你去吧。”
秦王惨然一笑,“当年宫中,惠妃意毒杀我母亲,你奔走皇后宫中,引来父皇救命。这事我记一世,为此肝胆相照,意在兄弟。不想这最后一程,却又回了原处,也落在了一杯酒上。”
那人将杯一推,“冥冥中自有定数。”
说罢那人已经转了身。
黑暗中秦王抬起了杯,他看那人一步步离开,忽然道了声:“三哥。”
那人一顿。
秦王道:“弟弟先去了。”
音落,仰头一饮而尽。空杯一滑,碎了一地。
次日辛弈才跨进大理寺,就听旁人窃窃私语道:“秦王没了。”
秦王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
☆、意外
纵然已料得秦王逃不过此劫,却没谁料到他会在下旨前先行一步。太子在乾清殿前跪的恍惚,听闻此声竟晕厥在地。皇帝方能起身,便又倒回c黄榻。原本指证秦王的证词都暂时停搁,章太炎因此得出牢狱,只是年事已高,出了狱也病倒在榻。
京都中一片哀声,连雪都较往日下的更大。
这雪一下就连着几日,皇帝在榻上忽然之间就更见苍老,他目光发直,盯着上空漫无目的的游动,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找。康福跪在一边,老泪纵横,又不敢出声。
半响,皇帝才道:“叫太子进来。”康福揩泪应声,皇帝愣了许久,又道:“不,不要太子。叫辛、辛奕。”他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对自己说:“辛弈,好辛弈,是振盛的孩子。你叫他来,朕要见他。”
康福正外退的身一怔,又深深埋下去,道:“是。”他出了殿合上门,叫小太监看紧门,几步到了前边,对一直站在雪中看梅的柏九道:“殿下,陛下要见世子爷。”
辛弈在誊抄案宗时闲提了两笔,又径自划掉了秦王二字。旁人看他端正凝神,殊不知他也在执笔出神。
外边吵起来,像是皇宫来了旨。辛弈尚在沉思中,案前靴一停,他抬头见左恺之对他道:“宫里召见,你且去一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