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睢之臣(3)
柏九指尖勾了玉佩的穗,转身掀了马车的帘。谢净生站后边也看了看,里边人竟还在睡。他哑然道:“这……世子爷真厉害。”
从他们归京一路到现在,这世子几乎都是用睡来摆平乏味。
柏九直接上了车,对谢净生道:“让赤业前边跑。”
谢净生应声,待赤业跑起来之后,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跟在柏九车后边。
这帘子一合,车里就有些暗。
凉席上蜷着一少年,身形还未全开,瞧起来瘦弱,蜷抱着枕头像只虾子。早晨才梳整齐的冠发都被蹭的凌乱,几缕发掩在他眼上,睡得天昏地暗。
柏九绕有兴趣的看了半响,伸出手,那带着冰凉的玉佩便顺着滑到他脸上,凉的他一声轻叹,还蹭了蹭。柏九将他眼上遮掩的发缕拨开,露出一张纯善酣睡的侧脸。
这小孩儿长得和燕王并不大像,也没有他哥哥们的英气。像燕王妃,要精致些。
马车摇晃中咣当一声,大概是碾过了石块。辛弈抱着枕头滚了几滚,撞到柏九膝前。柏九一直盯在他打转的脸上,见这般他都醒不来,抬了抬腿将人又滚一圈翻过去。
岂料他一收腿,辛弈又咕噜的滚了回来,一定要凑到他膝前靠着睡。一睡又睡的沉,根本不动。
柏九盯着他睡颜半响。在扔出去和踢出去之间再三选择,这小孩儿又脸蹭他膝头,边蹭边睡表情酣然满足的像只猫。柏九微皱眉,指尖在要拎到他后领的时候又转回来。
辛弈睡的踏实,柏九盯了一路,只觉新奇。
从婆娑城上车开始,除去必要活动,辛弈都睡死不动。只要让他一个人在车内挨上枕头,就像七八年没睡过觉似的。都回到京都了,他也不怕,到底是年轻不懂事,还是骨头硬不怕磕?
马车在柏府大门前没停,直接入了门。到里边谢净生先下了车,见曲老已经在边上等着了。两人少不得寒暄几句,曲老是柏九身边的老人,谢净生待他也十分尊敬。只是两人寒暄完又绕了几圈话,也不见柏九从车上下来。两人正想着要不要在帘外唤几句,就见那藏青色的帘半撩,柏九下了车。
他一下车,里边正靠着他腿睡得香的人一个轱辘撞在车壁上,倏地醒了,顶着一头乱发懵懂的四处看,正撞入一双冷寂深沉的狭眸,凉的他一个激灵清醒不少。
辛弈张张嘴,好像要打招呼的样子。大抵是嘴巴张开了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哑巴,又闭回去,只对柏九笑了笑。温润的眼睛湿漉漉的,这么一笑颊边还旋出了个酒窝。
谢净生觉得这小世子真不像是燕王的儿子,瞧这心大的,一点也没怕。
可是柏九却出人意料的没忽略过去调头就走,而是伸了手,将辛弈蹭乱的衣襟拉正,道:“到家了。”
辛弈对家这个字眼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只顺着他伸来的手,下了车。
曲老笑容慈爱道:“世子爷贵安,老奴柏曲,是大人府上的管家。”
辛弈点头,冲曲老笑。
曲老疼惜道:“大人快进屋,膳席早备妥。世子爷一路奔波辛苦,瞧着清瘦的很,如今到了大人府上,吃穿用度只管招呼老奴。”
柏九已经抬步往里走,闻言道了声:“就在这院子里给世子收拾住处,不必去旁院。”
曲老连声应了,一行人往里去。辛弈初到此处,却不四下打量,跟在柏九身边安静听话,柏九余光看得清楚,也不知怎么做想,竟缓了半步,和他并肩走。
“这是主院,除了我没有其他人。来日你若有兴致,在这里跑马都无人管。从这里侧廊穿过去是书房,往后有松林小亭。那边是曲通院子后门,中途有块方正的跑马场,赤业在那里。”末了,柏九唇角动了动,道:“府里有几匹北阳马,也在一处。”
他说的途中辛弈一直露出倾听的神情,模样很认真,柏九拍了拍他脑袋,道:“记清楚。”
辛弈点点头,酒窝一直没消失过。
用膳时辛弈吃的份量比谢净生还要多,谢净生本想打趣他几句,又想到了已经死在婆娑城的平王,想到辛弈这几年都在平王手底下,听闻还住着是马棚,恐怕没怎么好好吃饱过肚子。已经到了嘴边的调侃就咽下去,说再也不出来了。
用膳后辛弈去了给他收拾的屋子休息,谢净生看着他温顺的背影,忍不住道:“平王暴虐,看世子如今,恐怕更难权驭北阳。”
柏九指尖推着茶盖玩,唇边嘲弄,道:“谁说要他回北阳了。”
谢净生一愣,道:“大人将他接入府中……不是为了送回北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