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印(62)
“你们看到的凡人,俱都不是人,而是此间灵气所化。灵气化人并无神智,不说不动,我们便按照自己的心思,告诉他们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然后看着这些‘人’,每日每夜,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
“再后来他就不大认得我了——或为男身,或作女相,我与他相伴了日日夜夜,百年千年,却到了最后,无论我如何用修为护住他的魂魄,他都已经不大认得我了。”
“我想用你们凡人的话说,这就是疯傻了吧——他曾告诉我,你们凡人的寿数过不去百年,却又愿望着长生久视……可不试一试又哪里知道,凡人心志,根本经不住千年磋磨。”
“不过你们凡人,或许真得了天道眷顾——此间生灵化形开智,少说要耗费千年光景,可我造出的这些人,不过数百载,竟似已有了一点神智,会说一些我们没教过的话,做一些我们没安排的事。”
“那时我以为他会好起来……他也确实好了一些。”
“可又过了三百年,”孟怜一笑,看向二人问道,“你们猜,他与我说了什么?”
“…………”
二人无言以答,唯听真龙一字一句道:“他对我说——都、是、假、的。”
作者有话说:谁能想到我在这个时候更新了……端午尽量日更狸奴宝宝杀青了,我们来最后盘一盘它
第二十九章
“都是假的!哈哈哈!都是
假的!”
人间一载,异界百年——两千三百年过去了,来自人间的青年仍是双十模样,只是那双不笑也似笑的桃花眼中,再无半点华彩。他揪散发冠,抱头疯笑道:“都是假的!我是谁,我是谁……”
“你是……”
贵为真龙的神物满目惶然,突散去男身,化为女相,似是觉得这样更为惹人怜爱一些,拉着身前人的手道:“你是我的孟郎……”
“你是谁?你又是谁?!”
“我是你的阿怜……你说过,你明明说过……”
女子眼中含泪,便闻天际阵阵雷鸣,隐有bào雨倾盆之兆——可她突又抬手抹去泪,再不肯作楚楚可怜之态,转瞬幻为男身,紧紧抱住眼前人,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明明说过,我永远是你的阿怜!”
“对……阿怜……是我对不起你……阿怜……”
青年有片刻得了一丝清醒,便亦抱住身前人,木然地,反反复复地对他说:“阿怜,对不起……对不起……”
“…………”
男子欲低头去吻他,却又见青年将自己推开,痴痴笑道:“千年一场大梦……都是梦……都是假的……”
“哪里假,我可以改,”真龙仍作男子之貌,却切切拉着人问,“郎君,哪里是假的,我可以改……”
“你是假的,我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梦……”
“…………”
他无言封住他的神魂,让他陷入沉眠,不再作无用的分辩。
“后来他睡着的时候,总比醒着的时候多,”真龙自回忆中拔出神思,笑与二人道,“可也不能一直睡下去……好在有一日,那日他jīng神好了一些,我们便一起坐下来吃了顿饭,”孟怜边说边走,引二人到西子湖畔,一座临湖而建的小筑前,“饭吃到一半,我突感应到,镇压此界的封印有所松动,竟开了一个罅隙……”
“…………”
边涌澜与昙山对视一眼,心知那道罅隙,应是夏chūn秋当日在山中开印所得。
“我也不知道那道罅隙能开多久,便一瞬都不敢耽搁,将他送回了人间。”
“…………”
“我曾听他说,你们人间的话本上,但凡生离死别,总要没完没了,写上许多回,”孟怜摇头笑道,“可原来真到了分别的时候,我都不及跟他说些什么,也是不敢耽搁这一句话的工夫。”
“…………”
“不过那罅隙倒也开了有两刻之久,我看着那道罅隙,也有一瞬想过,自己是不是也能随他去你们人间?”真龙再摇头道,“可又知道,像我这样的神物,哪怕拼着修为不要,也是去不了的……天道不允。”
“…………”
“于是便只能看着那道罅隙闭合——早知有两刻钟的工夫,我许是该对他说一句道别的话……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想说。”
此番言语,若自凡人口中道来,自是至凄至哀,但自这活了百万年的神物口中道来,却平平淡淡,并无什么哀思可言。
“这位神君,贫僧有一事相求。”
昙山突从旁道:“凡人魂魄本有轮回之道,可也有些凡人的魂魄,因故不能再入轮回,贫僧想将他们留在此间,抹尽前生记忆,了净凡尘因果,神君可否看顾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