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谈(8)

作者:十四阙

“对不起,我害了你。所以,我把命抵给你。”

他屈膝,在我面前缓缓跪下,将脸埋入我手中,“对不起,夕,但我活着一日,就不能忘记二娘对我的恩情,是我害言儿失去母亲,是我害他早产出世从小体弱多病,所以,我根本没有办法娶他所喜欢的你。对不起,请原谅我,原谅我……”

杜鹃泣血,病蚀一年。这一年,他是怎么过的,我已不敢想象。

“现在,”他抬起头,望着我,一字一字道,“请让我陪你。生前不愿看你,不能唤你,不舍怜你,不敢爱你,现在,请让我一一补回来。”

我静静地站了很久很久,最后,伸出手,抚上他发,“傻瓜。”

我和他,原来都是傻瓜。

我生前的名字叫柳夕,死后叫小朝。

我和另一只鬼,一起住在西园里。

如此,年年岁岁,朝朝夕夕。

二《破城》

我在城门前久久徘徊。

太阳一点点地沉了下去,黄昏的余晖映得五丈高的城门呈现出破败的暗红,残痕累累,而把守的士兵也大多神情麻木、满面倦容。

这座坐落在边关重镇的燕城,在被氏国大军围困了整整两个月后,终被击破。

氏国三皇子颜烁接手此地,以安抚为主,下令休养生息。

而我却在城门前,望着一墙之隔的故土,泪湿衣襟。

城破了,家毁了,我,回不去了……

我看见父亲的头颅,在城墙上挂了七天七夜,因为他率领将士拼死抵抗,因为他誓死不肯投降,因此,氏军在破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割下他的头颅,以儆效尤。

我看见母亲的鲜血在城门上流淌,将原本木色的大门染成猩红,父亲一死,她便以身殉节,追随夫君仙去。

我还看见我的哥哥,颤抖地举着降书跪在颜烁马前,他的懦弱毁了他自己也毁了全家,百年童氏,成了国之罪人。

宛大的天地,而今,只剩下了我一人。

我徘徊在城门之外,想着怎么才能进去,在此过程中,我问了一个又一个路人:“可不可以带我进城?”

他们大多都没有理睬我,径自从我身边走过。偶有两三个停下脚步,却是看着我摇头轻叹。

世情冷暖如斯。

我正在黯然神伤,有一道影子覆了过来,抬眸,看见一个男人。

白衣,黑发,黑瞳。

无比简单的色彩,却在他身上构筑成难言的一种优雅。

他望着我所在的方向,眼眸中有淡淡的唏嘘,然后看见我,微微一愕。

我问,可不可以带我进城。

他沉吟片刻,点头道:“跟我来。”

于是我便跟着他进了城。

他背着一把竖琴,琴弦在黯淡的夜幕中散发着浅浅银辉,像月光一样。

守城的士兵本欲拦阻,但在看见这把竖琴后面色顿变,恭敬而拘谨地让路放行。

我抢在他前,踉跄先行,一路过去,满目疮痍。

这座原本地属西国、素有明珠之称的燕城,被战火摧毁了的,不仅仅只是城墙,殉难了的,不仅仅只是六千名士兵,还有千年文化,百年富足,和廿年祥宁。

且看家家挂白纱,户户添新坟,多少妻离子散,多少家破人亡……就为了成全几个人的权力野心、千秋霸业。

氏国,不报此仇,我不为人!

长街的尽头是我家。

白玉石阶层层叠上,两具铜制人首司晨灵兽屹立在朱门前,门上匾额更是以整块的琉璃雕刻而成,由先帝亲笔御书,恩赐定国之名。

我的父亲,便是定国将军童靖,受封燕城。

童氏满族风光一时无人可及,又有谁知,最后竟落得这般下场……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门上牌匾已焕然一新,金漆大字在华灯初起中格外分明--颜府。

我怔怔地望着那个颜字,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

身后,白衣人道:“你……要找的地方就是这里?”

我点头,复又摇头。

他打量着我若有所思。便在这时,府门突开,一管家匆匆奔出,对着他躬身行礼,“先生可算来了,快请进!”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的目的地也是这里,他是谁?

管家边领路边道:“三殿下已经等了很久,吩咐说只要先生一到,就立刻去见他。”

“殿下现在如何了?”

“殿下的伤始终不见好转,这几日更是咳嗽不止,请了好些个大夫来,全都束手无策。”

“饮食如何?”

“每日仅能喝三两白粥,已经瘦的不成人形,把我们都给担心坏了……先生,这边请。”管家绕进拱门,我的心顿时为之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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