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啭(91)


王瓒伸伸懒腰,看向不远处静静坐着的馥之,月光淡淡地洒在她脸上,似隐似现,只看不分明。
夜风吹来,渐渐有些凉意。附近的山林中,时而传来几声夜枭的鸣叫,神秘而凄厉。
王瓒忽然想起一则被自己嘲笑许久的荒诞典故。
古时有一士,人称司徒子,从中山国往郑国,于山中路遇一美貌女子。女子恐山中有猛兽,请随往,司徒子应下。夜宿山中,时有鸟兽之声入耳,女子恐惧,请与司徒子同宿,司徒子未应;少顷再请,司徒子仍不许;反复数次,司徒子皆拒。待至郑国,一日,忽见使者来迎,原来那女子竟是丞相之女,丞相感赞慷慨相助,又感其胸怀端正,将女许给司马子,传为佳话。
我自然不做那等酸人。王瓒心中鄙夷道。
想着,他敞然许多,闭上眼睛,深吸口气。鼻间似带着些未知的味道,幽幽甜甜,若有若无。
“为何不说话?”王瓒忽而慢悠悠地出声道。
馥之回神,瞥瞥王瓒那边,没有应话。
没有光照,谁也看不到对方神态。王瓒睁开眼睛,也不继续作声。
“君侯想说什么?”馥之问。
“上天下地,五湖四海皆可。”王瓒悠然道:“扁鹊想这般枯坐一夜?”
馥之想了想,觉得他这话有理,却也突兀得很:“不知君侯欲从何说起?馥之不会清谈。”
王瓒在黑暗中将她鄙夷一眼:“你真是姚伯孝之女?”
馥之听出了他的口气,不以为然:“馥之不似君侯,先人从未教我清谈。”
王瓒更不以为然:“我父亲也从未教过我。”
馥之讶然。
王瓒清谈,馥之曾经见识过,遣词风度皆堪为上品。士族清谈之好由来已久,青出于蓝,她一直觉得这必是代代相传才能办得到的。就像谢臻,他的父亲当年也以清谈闻名,谢臻说话时的气度与他父亲颇有相似之处。
“今日是你生辰?”王瓒似乎不想再继续这话题,忽而问道。
馥之愣了愣:“我……”
正要答话,这时,一阵呼喊声隐隐传来,似乎有很多人在一起叫唤。
二人一惊,忙打住说话。过了会,只听声音愈加清晰:“……虞阳侯!姚女君!”
馥之和王瓒顿时大喜。
王瓒振奋地起身,双手拢在嘴旁,大声答道:“在此!”
只见火光在漆黑的树林中隐隐闪动,王瓒又喊了几声,没多久,一队手持火把的人出现在面前,看装束,正是羽林卫。当前一人,身姿挺拔,快步向他们走来,正是顾昀。
顽疾
火光将四周照亮,视线相对的瞬间,只见顾昀的眉间似乎一下变得敞亮,忽然朝这边奔跑过来。
“甫辰!”王瓒招呼道,微笑地迎上前去。
顾昀看向他:“无事否?”
“自然无事。”王瓒自得地笑。
顾昀颔首,却将眼睛转向一旁的馥之。
火光下,只见她静立地望着自己。
顾昀没有说话,只将她细看,神色间带着紧张和小心。
感觉到那热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馥之又是欣喜又是羞赧,喉咙里似卡着什么,只小声道:“无事。”
顾昀仍盯着她,低声问:“真的?”
馥之脸上浮着热气,点点头。
顾昀再将她打量,过了会,似终于确信了一般,唇边释然地微笑。
“果然在此!”一个声音忽而传来,二人望去,只见曹让走了来。“羽林卫在桐渠寻了许久也不见踪迹,幸而将军缜密,领我等寻来这支渠,这才见到那木舟!”见礼后,他笑呵呵地说。
馥之抿抿唇,不禁再看向顾昀,只见他额角的汗水淋漓闪动。方才的担忧早已散去,一阵暖暖的蜜意渐渐漾满胸怀。
火光下众目睽睽,馥之瞥瞥四周,觉得有些窘迫,却又心安无比,笑意不觉地染满双颊。
忽然,她发现王瓒立在一旁,正看着他们。
“方才多亏了虞阳侯。”馥之对顾昀道。
“嗯?”顾昀看向王瓒,笑起来,道:“仲珩向来足智!”
王瓒看看顾昀,片刻,笑了笑,却抬头望向天空中的月光,道:“即寻到了,便回去吧。”说完,转身带头朝山坡下走去。
下山时仍是原路,虽火把光照摇摇曳曳,却有大队行人在前方开路,又有顾昀牵着手引导,馥之走得稳当不已,丝毫不觉费力。
到岸边的时候,只见四五只大舟一列排开。王瓒登上近前的一只,在舟板上坐下,待抬起头,却见临近的一只舟上,顾昀正伸着手,将馥之从岸上扶下来。馥之低头看着桥板,带着些小心。待双脚落到舟上,她抬头与顾昀相视,两人脸上皆露出会心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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