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啭(73)


卢嵩怔了怔,讶异这陌生人何以知晓自己身份,转念一想,他刚才既说要找“姚扁鹊”,想来说的是馥之,忙一揖:“河间卢嵩,陈扁鹊正是尊师。”
顾昀还礼,急急地说:“某与姚扁鹊相识。今友人为奸人所害,还请扁鹊相助。”
卢嵩看看皇帝,又看看顾昀,颔首:“君子客气。”说罢,转头吩咐阿四即刻去自己房里将用具取来,又请顾昀到后宅中去。
雨越下越大,庭中的泥地像水潭一般。
卢嵩带着顾昀沿着屋檐来到一间厢房里,点上灯火,让他把皇帝放在席上。卢嵩在皇帝身边坐下,即刻给他把脉,过了会,又翻了翻眼皮口唇,神色沉凝。
“烦公子去取碗水。”卢嵩对顾昀道,说罢,撕开皇帝左臂上的衣袖,俯首到伤口上吮毒。
顾昀往左右看看,果然见不远处有水罐和碗,忙过去取来。
发黑的毒血不断被吮出,吐到巾帕上,黑红一片。没多久,门上一响,阿四端着个小木箱进来了。卢嵩接过木箱,又让他去烧些沸水来。阿四答应,转身再走了出去。卢嵩将木箱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药瓶,倒出几个黑黑的小丸,掰开皇帝的嘴,放进去。
“正元丹?”顾昀看到那些药丸的样子,开口问道。
卢嵩点头不语,却接过他手中的水碗,起身快步出去。未几,门外传来漱口的声音。
顾昀看看席上。皇帝仍无知觉,他却觉得心已经放安了许多。
没多久,卢嵩回来,又为皇帝探了探脉。顾昀看着他,紧问道。“如何?”
“有救。”卢嵩轻松地笑笑,说着,又将小木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些药粉,敷在皇帝的伤口处,边敷边道:“这位公子中毒虽剧,幸而时辰尚短,再晚一刻送来,嵩亦是无计可施。”
他说完话,却无人答应。卢嵩回头,却见顾昀已经倒在一边,没了动静。
四周黑洞洞的一片,顾昀动动身体,软绵绵的,腰下隐隐疼痛。
“……那是顾公子!”不知谁在说话,语带艳羡。顾昀望去,忽然发现自己置身在满街的人群之中,四周的人都将他争相观看,目光充满欣赏和惊叹,堵得他乘坐的马车寸步难行。
“……尔形既淑,尔服既鲜。转侧绮靡,顾盼便妍。”有人高声赞颂道。
顾昀回头,父亲站在身后,满脸骄傲。他又将视线去寻母亲,却不见她的踪影。
忽然,旁边传来辚辚车声,顾昀望去,一辆华贵的鸾车上,母亲佩玉饰金,光华照人,却看也不看他,渐渐远走。
顾昀大惊,连忙去追母亲,却动弹不得。
“尔为顾氏子弟,虚名怎得立身!”叔父顾铣话语严厉,缓缓响起。
堂弟顾竣看着他,满脸不屑:“反正你是那西京玉……”
顾昀睁开眼睛。
阵阵清脆的鸟鸣传入耳畔,伴着丝丝晨风,颈间一片湿凉。腰间传来阵阵痛感,顾昀皱皱眉头,朝旁边望去。睡眼惺忪,一个纤细的身影侧对着他,坐在不远的一张案前。晨光淡淡,将她脸上的轮廓映得皎洁而柔和。
顾昀目光渐渐凝起。
察觉到动静,馥之转过脸,见顾昀正睁着眼睛看来,心中一阵欣喜。她从案前起身,走到顾昀的席边:“君侯觉得如何?”
顾昀望着她,眼前仍有些朦胧,昨日的事却在心头一桩桩的浮现起来,渐渐敞亮。
“无碍。”顾昀道,声音有些沙哑。说着,他动动身体,腰背上的伤被牵扯,传来一阵疼痛。
馥之忙道:“君侯不可轻动,我师兄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那伤口fèng合。”
顾昀不再挪动,却问她:“与我同来的那公子何在?”
馥之看看他,答道:“他早已醒来,现下正与光禄勋在隔壁厢房。”
听到光禄勋已经来了,顾昀的心中长长松了口气。他看向馥之,张张嘴,却觉得喉头干涩,说不出话来。
馥之了然,转头从旁边的水罐里盛出一碗水,用汤匙舀出一勺,送到顾昀嘴边。
顾昀看着汤匙,那犹豫片刻,稍稍张开嘴。
水缓缓入口,从舌尖淌向喉咙,一阵甘甜舒畅。
顾昀一动不动。自记事起,他便从不曾让人这般喂过,面上有些不自在。他看着那汤匙在水碗和自己之间来回,目光微微停在那白皙的手指间,没有抬眼。
门外忽而响起些脚步声,未几,一人撩起半垂的竹帘踱步走了进来,正是皇帝。
馥之忙将水碗放下,伏身下拜。
见顾昀要起身,皇帝笑笑:“甫辰莫动。”说完,目光落在馥之身上,温声道:“女君亦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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