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啭(105)


“谢议郎亦好山水之趣耶?”走到亭下,郭淮微笑地向谢臻问道。
谢臻回过头来,答道:“正是。”
郭淮抚须颔首,缓缓道:“老夫亦好,常与三五友人登山舟游,其乐至哉。”
谢臻淡笑,礼道:“公台康健。”
众人边说边行,往前走一段,只见两旁景色忽而变换。池水就在几丈之外,绿糙生兰,古树洒荫,形态各异的山石与绿竹相间,映着池中茂密的菡萏,幽雅如画。
郭淮望着那边,叹道:“来到此处,老夫便想起濯歌之会。今年忙碌,竟未观得。”
旁边一士人闻得此言,笑起来:“却是正巧。公台有所不知,这濯歌之会,当初还是由一名伎在此处清歌而兴起。”
“哦?”其余人等都诧异地看他。
“名伎?”一人恍然悟到:“你说的可是雍……”
话未说完,前方忽然传来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众人望去,未几,却见一女子提裾急急走来。
照面下,女子见到谢臻,忽然收住脚步。
谢臻看着她,亦是怔住。
女子神色未定,面上却满是晕红。与众人行下一礼之后,她望向谢臻,轻声道:“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众人讶然看向谢臻。
郭淮看看那女子,又看看谢臻,片刻,唇边浮起笑意。
“我等先行一步。”他对谢臻道。
谢臻看着姚嫣,神色淡淡。停顿片刻,他向郭淮一礼:“烦劳诸公。”
郭淮颔首,与众人往前走开。
四周倏而一片寂静。
谢臻负手而立,看着姚嫣,一语不发。蝉在树枝上长鸣,声音催得响亮。
姚嫣望着他,心高高地吊起,砰砰的撞得激烈。
“嫣说两句便走。”她轻声道。
谢臻神色淡淡,仍旧不说话。
姚嫣深吸口气,少顷,定了定心,开口道:“公子方才所言不差,嫣对馥之姊确有心结,做过何事,嫣亦不欲争辩。”她的脸上烧灼,眼眶却涌起阵阵涩意:“嫣心慕公子久矣,今日来寻公子,亦知羞耻难当。只因家中逼迫,嫣不欲入宫闱,想到的,便也只有公子……”
她的声音渐弱,却羞窘得再也无法说下去,低头不敢看面前。
四周似凝结了般,无一丝凉风,只余蝉鸣仍声声绕在耳畔。
过了不知多久,只听一声轻轻的长叹:“女君何苦如此?”
姚嫣抬头。
谢臻注视着她,双眸如墨。
“女君厚爱,臻感激在怀。”他开口道,声音低低:“然女君所求,臻无以相与,非不能,实不欲也。”
姚嫣望着他,一动不动。
“臻本无心之人,深愧于女君。”他的嗓音温文依旧,如轻风过耳,却不像从前般撩人思绪。落在姚嫣心间,血液似附了冰一般,点点凝起。
好一会,姚嫣艰难地张张口:“那馥之姊呢?公子也是无心?”
谢臻微怔,片刻,唇边浮起一丝浅笑,却似含着苦意。
他深深地看了姚嫣一眼,没有回答,只向她一揖,转身走去。
姚嫣望着他,忽然,泪水将那身影模糊。她忙举袖拭去,却见谢臻衣袂微微扬起,只余一片远去的清浅背影。
她深深闭上眼睛,再睁开。蝉鸣悠长,道路上只剩下她一人,方才的一切竟恍如梦境。
怔忡了好一会,她深吸口气,缓缓抬起头来。
心中涨得发痛,此刻却平静无比。只觉仅存的那点思慕与不甘,也已在谢臻方才三言两语之下,如风扫落叶般湮灭而去
微风拂来,周身凉意阵阵。手上似攥着什么,硌得生疼,她低头看去,却是腰上佩的香囊,方才手握得太紧,竟被拽了下来。
姚嫣忽而苦笑。
谢臻于她而言,本就是伸手难及的人,自己却总心存妄念,如今只手捅破而一败涂地,可谓咎由自取。今日所为,便放在昨日,也是想都不敢想呢……
痴念于己,何尝不是累赘?也好,也好!
姚嫣盯着香囊,突然抬手,使劲浑身力气将香囊朝路旁掷去。
香囊下面缀着玉块,沉沉地落向树丛那边。未几,忽然闻得“嘶”一声,似有人痛呼。
姚嫣愣了愣,转头望去。
虞阳侯王瓒,手中捧着一束新折的菡萏,从池边林立的怪石中行将出来。
“少敬可知我先夫何以早逝?”室中,大长公主坐在案前,手托茶盏,开口道。
姚虔靠在软褥上,静静地看着她。
大长公主往茶汤上缓缓吹一口气:“我皇兄害死的。”
姚虔一怔。
顾氏乃开国之臣,根基久远。大长公主的先夫顾迁,是顾氏长子,顾铣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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