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年暗伤(159)
她略微侧头,望住完颜煦漆黑深邃的眼,轻声道:“多谢。”细若罔闻。
他牵住她冰凉的手在唇边轻啄,“夫妻自当同心……即使,是我一厢情愿。”
外厅里大约站了七八人,皆是一身狼狈,破烂的衣衫上还沾染了斑斑血迹,柳锡岩做在椅子上不住地咳嗽,见一清瘦女子挑帘而入,行走无声,步步生莲。身着素色衣袍,用的是苏州所产普通缎子,但在她身上却显现出不凡气质,外罩一件厚重紫貂皮披风,清新中更显几分贵气,却丝毫没有压迫之感,腰系一块勾云玉,玉色通透,一看便知乃皇家御用之物,上雕“承元”二字。再抬眼,只见那女子一头乌发挽成轻巧的芙蓉髻,金钗步摇全无,只余一根玉簪固定发髻,眉目如画,一双杏目若秋水般澄澈,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柳锡岩心中已猜出是谁,不敢再看,连忙起身,拱手一拜道:“糙民多谢长公主搭救之恩,必定衔环结糙犬马相报!”
莫寒上前相扶,轻声宽慰:“轻尘栖弱糙,世事总难料,莫寒不过略进绵力罢了,只盼柳大哥一家人往后平平安安,我便放心了。”
“长公主大恩糙民没齿难忘,无奈柳家已到陌路,怕今生今世都难报答长公主恩泽!糙民惭愧……”语毕,柳锡岩捂胸一阵猛咳,以袖掩面,却见袖口染血,莫寒不由得一惊,料想柳家大哥必定是久咳成痨,在这异世怕难以治愈。
见此情景,柳锡辀匆忙将大哥扶到椅上休息,对莫寒道:“阿九,你要我如何说你?你可知,此番你闯下多大的祸事?他既已将事情做绝,便不会再有怜惜,你又何必为了我们赔上自己?”
莫寒走到柳辰溪身旁,将桌上碗碟揭开,递一串冰糖葫芦给他,温和地笑道:“你看,姐姐答应你的,可是办到了哟!”
柳辰溪双眼通红,竟是要哭,哽咽着一口一口咬着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莫寒摸摸他的头,方直起身子对柳锡辀道:“人说,不能骗小孩子的。你说是不是?”
见柳锡辀仍是生气,她走到完颜煦身旁,理直气壮地说:“日后我在燕京,求他怜惜作甚?何况,是他要取我性命,今后便休怪我无情。柳二哥你放心,有悖大义之事,莫寒绝不会做,不过为求自保罢了。见袭远那晚我便发誓,从此再不听天由命,我忍他最后一次,从此以后,再无情分可言。”
这样的绝情的话从她口中说出竟是无比艰难,她声音平稳,身体却如风中枯叶瑟瑟发抖。完颜煦叹息,伸手揽住她肩膀,无奈这女人,总是色厉内荏,说白了,也就是个纸老虎罢了,但也许,是个会咬人的纸老虎。
莫寒顺势靠着完颜煦臂弯,揉了揉额角,对守在门口的胡尔诺道:“怎么才这七八个人出来?柳家其他人呢?”
柳锡辀抢在胡尔诺之前答话道:“在采石场半年,柳家的人便只剩这么些了,如此已是万幸。”
柳家乃全国首富,府中上下少说也有一二百人,如今却只剩这么几个,莫寒只恨未早些醒悟,害人害己。
“你们先休息吧,天亮启程,过了奉州便是金国境内,郓城是边境小镇,各族杂居,汉人亦有不少,你们且在郓城住下,王爷会令人在周边保护,随我去燕京,目标太大,更让人生疑。”
言毕,柳家人出柳锡辀外皆是跪倒在地,一拜再拜,任莫寒如何劝都不起,她无奈,转头看向完颜煦,小声说:“先去郓城,你没意见吧?”
完颜煦从柳锡辀充满敌意的目光中抽出,扯了扯莫寒肩上的披风,道:“属你主意大。本王倒是念着糖醋排骨了。”
莫寒失笑,“属你最贪吃。我去睡个回笼觉,你们也抓紧时间休息吧,一会还赶路呢。”
“你回去吧,我与你柳二哥有话说。”
什么时候他俩也有共同语言了?她疑惑地看了相互对视的两个大男人,心有不甘地走了。
兵法
明月高悬,月光如水银泻地,绘出满院清辉。
简陋外院,两名男子相对而立,一者剑眉星目,宽肩窄臀,身如松柏,目光如炬;一者玉质金相,虽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却自有一番风流气韵,若比起前者只在气势上略输几分,但已是非凡之姿。
此二人在朦胧月色中相互对视,一人怡然自若,一人戟指怒目,空气沉闷,静默无声。
柳锡辀猛然上前,挥拳往那悠然无惧的男人脸上招呼,柳锡辀本就不曾习武,如今更是体虚无力,此拳一出,下盘不稳,力度欠足,对完颜煦而言自是可以轻松躲过,但他却不偏不倚,硬生生接下那一拳,嘴角顿时溢出血来,也不去理会,直直看着盛怒的柳锡辀,勾唇一笑道:“这一拳是我活该,但绝不会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