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南风(120)
屋子里极静,隐约间似乎有虫鸣,但理智点说,下着雪的大冬天里,哪能有如此坚%挺又坚持的小虫子漏液尖叫。
李慕见了顾南风竟然犯怵。
顾南风觉得虫声与李慕都只是幻觉。
“小七儿……”
“嗯?”
李慕受宠若惊,未料到居然能等来心平气和说话的机会,于是显露本性,又开始得寸进尺,拉了她的手在唇边,这双手从前细白似葱尖,养尊处优无一丝瑕疵,先下已然浮肿得厉害,稍稍用力捏一把就是一个ròu坑。“等孩子出世,咱们就回京师,一家人,你,我,咱们俩的儿子。我们……小七儿,从前的事情,生死之间的选择,我不敢说迫不得已身不由己,但小七,你为什么不能给孩子一个机会呢?做我的皇后,从此往后,想怎么出气就怎么来,宫里头再没人能欺负你,想抽谁抽谁,我天天下了朝就到你跟前跪搓板,专门叫人制一根藤条,上粗下细,抽起来生风,任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小七,我欺负了你一回,你就来欺负我一辈子可好?”
她想将手抽回,却面对着他的执着,无力挽回。“从前的事情,许多我都记不清了,只是觉得累,不知折腾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谁知道你现在口中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假,是不是,我还有别的什么用处呢?或是像你桌上老旧的狼毫笔,其实也没什么特比,只是用顺手了,懒得再换而已。”
他怔怔望着她,眼中有伤,勉强牵着嘴角笑,“原来一子错满盘皆输,错过一次是不是真的就这么不值得再原谅呢?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却还要经三堂会审,依情定罪,顾大人这里却径直定了我罪无可赦,不杀不足以平愤,青天大老爷,您好生霸道。”
顾南风道:“那你且说你冤屈,闲来当作评弹听听也无妨。”
本以为一开口,他那张嘴
55、熙 …
必然是决了堤黄河水,长篇大段一发不可收拾,谁料到他竟是静默,笑说:“所谓苦衷,说的出口的,便不叫苦衷了。大人且寻些别的乐子,在下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顾南风叹一口气,轻声道:“我其实并不恨你。”
李慕道:“我最怕你连恨我都不愿意。”
顾南风道:“我这一生,从未这样挂念一个人。更像是从前对爸爸,虽然他坏得流水,丢下我妈,娶了那样一个泼妇,整天跟我阳的阴的都来,恨他时恨不得改了姓断绝父女关系,可是当他喝醉了回来,还是狠不下心随手不管。会往死里拼命,拿个好成绩回来,看看他笑也是好的,虽然他老了胖了,笑起来像个山寨版弥勒。可是……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李慕听不明白,又不敢打断,一脸茫然。
“听不懂就当我说胡话吧。”
“你的意思是说……我虽然很可恨,但你还是没有办法不喜欢我!”文字叙述上,应当给李慕这句话后头加上起码三个感叹号。
顾南风哑然,“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李慕得瑟,仿佛鹤发老者换新颜,“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你敢说不是?”又开始霸道起来。
“我什么都没说。”两眼一闭,就要这样糊弄过去,不过李慕怎么肯,瞬时已经爬上c黄来,死皮赖脸地粘着她,“我已我母亲的名义发誓,此生此世,定不相负。”
她不过挪一挪位置,仿佛根本未曾听见,未有丝毫触动,而他却笃定,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你压根不信这些话,但总有一天证明我对你的感情,也许是到死,但只要你肯给我们白头到老的机会。你不明白,顾小七对李慕有多重要。”
她问:“你在着急什么呢?”
李慕答:“我不是着急,我只是害怕。”
顾南风说:“我走不了的,你怕什么呢?只不过回想过去,总觉得冷,那地牢,真是冷得人骨头疼。肚子里这小东西能挨得过来,也是跟你一样的,死缠烂打罢。”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你看,我已经丑成这个样子,说我像头大母猪还是抬举。更凶巴巴比过母夜叉,我有什么好的呢,连我自己都不敢照镜子。”
李慕却如小孩子一般固执,咬定了,“不,你比谁都好看,谁敢在背后说你的不是,他就得死。”
“唉——没事别老死不死的,孩子听了不好。睡吧,你给我老老实实的,不许再说话。”
这人便当真乖乖闭嘴,缩到角落里,只是手仍牵着她的,半点不肯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