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南风(112)
李然让她闹得再也绷不住脸,失笑道:“我这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怎么一见面就往我身上倒一桶脏话。我算是看透你了,你顾小七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小狗腿子,只管在我面前嚣张,到了皇兄跟前,就如耗子见了猫,可怜巴巴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说着夹起一块喷香冒气的羊ròu送到顾南风嘴边,见她顿了顿,一双眼犹疑不定地望着他,而李然似磊落君子,丝毫瞧不出一分尴尬模样,她便放了心,张口叼了那块ròu,美滋滋嚼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fèng,那乐呵呵享受模样像是饿过了许许多多年,终于尝一口ròu似的,看得人心疼。
“南风斗胆问一句,这位公子是不是最近鸭舌头吃得猛了,突然间话这么多,像个无人搭理的糟老头子,一张嘴长篇累牍,听得人直犯困。”顾南风接过李然递过来的一双筷子,高高兴兴低头祭她的五脏庙。而李然一旁失笑,无奈望着她乱糟糟的发顶,叹一声:“真是白痴。”
又问:“你喜欢妙语连珠,还是沉默寡言之人?”
顾南风仔细想了想,才答:“话少好,我近来气不顺,易发火,听不得人聒噪。”
他为她挑一块肥瘦咸宜的上好羊ròu,闷声说:“我看周沐就很罗嗦。”
“嗯?你说什么?”
他摇头,伸手擦擦她嘴角一滴汤汁,哄孩子似的口吻说:“我什么都没说,赶紧吃吧。”原本还想说羊ròu滋阴,叮嘱她多吃点,想想又咽进肚子里,闭紧了嘴巴。
李然不说,顾南风便也不问,乐得去做聋子、傻子,万事不知。
李然问:“有何打算?”顺手来探她的脉象,她挣脱不开,看着他的脸色渐渐凝重,皱着眉问:“顾小七,你别告诉我你有了孩子,自己竟不知道。”
他一瞬之间眼神凌厉非常,顾南风顾左右而言他,讪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诊脉,不会是学来照顾你养的那群肥鸭笨猪的吧?”
“你知道的,那他呢?他知道吗?”
筷子搅着羊ròu炉,被这一问,霎时失了好胃口,“他?啊,你说凌淑啊,她当然知道啦。”
李然冷着脸道:“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谁。”
“这个大概可能也许……不知道。”她戳一块羊ròu塞进嘴里,懒得再说下去。
李然紧抿着唇,好半天过去,一句话也不说。一时间马车里只听得见车轱辘滚滚向前的吱吱呀呀声响,或是火舌舔着炉子底,热烫熏人。
她偷偷瞟李然一眼,心里纳闷,“奇怪了,这事我都懒得搭理,你在这生什么闷气呢?”
“谁说我生气了?”
“你啊!你左半边脸写生气,右半边脸写着很生气,估计心里头挂着块匾额,上书‘气死我也’。”
说的半点没错,这人就是欺软怕硬的典型,瞧着他仍旧绷着脸,竟还好意思笑嘻嘻捡一块羊ròu来孝敬,“来来来,吃ròu吃ròu,别莫名其妙使小性子,活像个娘们。”
惹来李然同学咬牙切齿,牙fèng里漏出“白痴”两个字。
好吧好吧,骂吧骂吧,尽管骂个够,反正她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李然这只表面温顺金毛犬也终于撒泼起来,难对付。
“顾小西——”
“嗯?”
“多吃点。”
“哦。”
“顾小西——”
“嗯?”
“你怎么就这么可怜呢?”李然从榻上抽出一件狐皮领子披风来,罩在顾南风身上,脸还是臭得可以,“咱们先去趟太原,届时再作安排。”
“安排?什么安排?”
他又像变戏法似的找出个暖手炉子来,拉着她的手抱好了,“太原多战事,原本想领你上江南一趟,青山秀水,吃喝玩乐。可你那破身子骨,折腾这么久没掉孩子就是奇迹了,到了太原就老老实实带着,挪窝也找个近点的,真是麻烦。”
顾南风点点头,不想再追根究底问为什么。
再后来李然像是累得很,招人撤了羊ròu炉子靠着车壁打瞌睡,这日走得急,着实不敢再在京郊落脚,只好连夜赶路,顾南风作为头号通缉犯实在不敢嫌三嫌四,好在这豪华加长版马车够宽敞,里头还设了个窄小卧榻,只是被坐着休息的李然占去了半边。她困得睁不开眼,加之从小当男孩子养,对于男女大防倒也不甚在意,便壮起胆子挪到卧榻上,扯了棉被,靠着另一头坐下,蜷缩成一团,与李然之间还隔着一寸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