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南风(109)
幸而李慕相对克制,片刻之间已止住,说话仍有些哽咽,“还冷不冷?我给你暖着。”
她不语,只是转过身来,在无边无垠的黑暗中静静看他微微泛红的眼。
他亲吻她眉心,低声说:“顾南风,我,或者朕,很爱很爱你。”
“你几乎从没有这样叫过我。”
“怎样?”
“顾南风。”
他脱了她的鞋袜,掀了自己的袍子,将她一双脚揣在胸膛上捂着,自己却先冷的一颤,“南风,南风不如小七好,你可知道,我小时候rǔ名唤小三儿,听宫里的老人说,是应了父亲的排行。”
顾南风点点头,想要缩回脚,他却按着不放。
“还有你不知道的,母亲曾想亲手掐死我,可怜那时我尚在襁褓之中,现下想想,若当时死了才好,也省得现在一世苦痛折磨,更不必拖累你。”他将厚重狐裘披在顾南风身上,把她包得严严实实,“人果然是不能贪心的,如果能选择,我真希望当年姑母挑中的是李然,如此这般,我也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守着一亩三分地,吃喝玩乐游手好闲,恰好与你作伴同游,亦不枉此生。那样,你大约不会这样恨我。”
她握住他的手,“你要做些什么,我只猜三分,但我一贯来谨记一条,世间之事,如果你要,便‘遇父弑父,遇佛弑佛’。 如果你不要,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从没有亡羊补牢,两全其美,得与失只在一念之间,你决心已下,便再不要回头,顾小七是谁,很快就会忘记。又何许在意我的爱与恨呢?”
李慕靠墙躺着,将她抱进怀里,两个人相互取暖,却发觉周身越发寒凉,“任你如何努力,都是徒然。
“我原不知道你竟如此刚烈。”
顾南风道:“其他事得过且过有什么所谓?对于爱,必须纯粹且完整。”
他的声音有些哑,唇贴在她额头上,轻轻亲吻,“暖了你的手脚,你的身子,却仍是暖不到心里去。你知道吗?这段日子我一直反反复复在想,等事情过去了,就带着你去见一见我那入不得皇陵的母亲,还有小时候被贬谪时曾住过的地方,曾经照顾过我的老嬷嬷,再来,咱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孩子长大了又有孙儿,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完一辈子。我和我的顾小七,我们的一辈子……那么长,又那么短暂……”
“李慕……你想说什么?”
他笑笑说:“顾小七,朕已经令人在太原府为你准备好金银珠宝无数,良田百亩,宅邸十处,另有丫鬟仆役三百,够你挥霍下半辈子,只一条,不允你三车美男的要求。”
“要赶我走了啊……”
“所以说,顾小七……”
“什么?”
“如果我死了,你一样会好好活着,不,是活得更好,是不是?”
他捏着她的手,掌心都都是汗。
顾南风说:“李慕,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未等他回答,外头突然起了响动,顾南风下意识地就要把李慕藏起来,但他先起身,拍拍她,安抚道:“无妨,是表哥回来了。”
牢房里一时大亮,程牧云提着灯急匆匆赶来,待看清了顾南风的脸,又惊叫,“顾小七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倒霉样子?还……还挺丑,终于有男人味了。”
顾南风翻个白眼,懒得同他计较。
李慕笑着摘去顾南风头上的杂糙,将大氅又拢了拢,揽住她肩膀,却是问程牧云,“如何?信送到了吗?”
程牧云道:“我办事你放心。”
顾南风轻声道:“原来不是去战场历练,而是去做一回信使。”
程牧云正要反驳,李慕已搬过顾南风的肩,正面相对,“表哥是去给贺兰将军送信,请贺兰将军出兵勤王。”
顾南风一怔,望向程牧云,问:“外公竟然答应?”
程牧云点头,“你不是傻瓜吗?贺兰将军一听见你差点被皇后杀了,立马点头。”
李慕坦然,“你无须怀疑猜测,是朕利用你不错。”
她无话可说,只剩沉默。
程牧云却突然说:“今晚特地去了趟顾府,你娘让我递个消息。”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来递给顾南风。
她拆了看,不过四个字,却令她瞬时间面色煞白。
李慕心急,取了信看,上头只有——“勿忘誓言”四个字,他不明所以,问是为何,顾南风攥着信,极力隐忍,笑容惨淡,“我曾在母亲面前发过重誓,若进宫之后行差踏错,祸及家人,定然一死已保全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