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91)
“在陈家,也学过照看孩子的。”玉娘低低应了一声:“我原就买来的是下人,给姑娘穿衣喂饭,打扇吹汤,都是该的。”
潘氏一想到是这个理儿,又觉得她会看眼色乖巧的很,不若放了手叫她试试,下回有个甚不凑手的时候,还能叫她顶上来帮一把。
陈大姐的管教妈妈是真个花了大力气调理的玉娘,就跟着陈家二郎的奶妈子学,从刚生的毛头怎么带,一直学到五六岁上要怎么带。
玉娘夜里便拿小盅儿给蓉姐儿喝水,不给她拿大茶缸子灌,给她分好了小碟小碗,单做了小菜喂她,不叫她饿着,夜里既不喊饥也不起夜,拍背哄她睡了,一夜好眠。既有了头一日,便有了第二日第三日。
到后来蓉姐儿便跟了玉娘睡,小人儿白日里玩耍忘形,到了夜里便想起了娘亲,她每每抽抽着要哭,玉娘就抱了蓉姐儿,在不大的屋子里踱步,扒拉开窗户给她看看天上的月亮,哼上两句船歌给她听。
门外头便是河道,夜里船泊在河道里,还有水浪拍着撞到石壁上的声响,蓉姐儿哭得累了,眯眯糊糊趴在玉娘肩上,听她唱歌谣。
玉娘有一管好嗓子,行院里头唱曲她认第一,现如今原来那些个情哥哥亲妹妹的曲子自是不敢再唱,泺水船户人家的船歌听了这些日子,也学会两支,一只手托了蓉姐,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嘴里便唱:“姐儿头上戴了杜鹃花……”
她把声儿压得低低的,就恐叫人听了去,反复唱过两回蓉姐儿就学会了,一日坐在潘氏腿上绕花绳,嘴里不觉便唱了出来,嫩嫩的声儿奶声奶气的,配着船歌一个拍子都不曾出错,潘氏还道是外孙女听见外头唱学会的,不住口的赞,抱起来香了好几口,到处夸蓉姐儿聪明。
等陈阿婆一家从清波门家来了,蓉姐儿就又有了伴,几个女孩儿日日凑在一处玩乐。秀娘离开之前可着劲儿的在蓉姐儿身上花钱,外头铺子里的玩物搜罗了一箱子回来,刷了红绿漆的七巧板儿,一套十二花卉的花牌,还给那个瓷人娃娃置下一个家。
有c黄有桌有镜台,难为做得这样小的镜子,把瓷娃娃换成了个木头雕的,手脚还能动,还有红罗裙白披帛给她穿戴,只头是陶土烧的,头发是画上去的。
这东西整个泺水也没第二套,一拿出来,三个女孩儿便不肯离了,围在一起嘟嘟哝哝的说些孩子话,宁姐儿把自家那套瓷娃娃也拿了来,三个人一人拿了一个。
妍姐儿最大,主意也最多,一会儿是姐妹三个去踏青,一会儿是穿上红衣红裙,头上盖了碎红布要出嫁,她在乡下外婆家,见着自己最小的姨妈出嫁,一样样的告诉蓉姐儿听:“要先净脸,还要绞,再抹胭脂,穿红衣,桥子来抬,就是嫁人了。”
清明一过,春意就盛了,游丝飞絮杏花春雨,碧水荡了红花,船橹“呲呀”出声,载了盖着红布的箱子,一船船往桥洞里过去,驶到夫家家里,人间嫁娶,野猫野狗也开始闹起春来。
这时候才晓得大白是只公猫,外头叫的恁的凶,它只懒洋洋的躺了晒太阳,尾巴一甩一甩的就是不到外头去,夜里还是守了蓉姐儿睡,外头母猫跳了檐,踩得瓦片“吱吱”响,婴儿哭似的直叫,它也还是伏在褥子上一动不动。
沈家有只鸳鸯眼的大白猫是整个大柳枝巷都知道的事,大白生了这样一双好眼睛,体长毛白,早就被好几家相中了,想把它求回去,跟家里养着的母猫配种。
潘氏初时不肯,等人家拿了浅浅一竹篮子的鸡蛋并一脸盆猫儿鱼来,还拿红布在竹篮把上系了个结,潘氏把布儿一掀,点点头应下了,当天单煮了个鸡蛋,把蛋黄挖出来拌了鱼汤米饭,再加上两条炸猫儿鱼给大白加餐。
一面给它吃,一面还在嘴里念叨:“别说咱们吃了你的,这是给你开枝散叶呢,以后猫子猫孙的,你就是猫太爷。”把在坐在廊下摇椅子上的沈老爹烦得直拿拐杖撞地,潘婆子只当听不见,看着大白吃了,点着它的头:“你可吃了啊,吃了人家的蛋,就要卖力气。”
夜里那家人来抱猫,蓉姐儿以为要带大白走,死活就是不肯,紧紧抱了大白不放手,大白喵呜喵呜的叫,借力跃了几下跳到屋檐上,潘氏在下头又是跳脚又是骂猫:“你是个白吃的,赶紧下来,我瞧过啦,那丫头长得俊呢。”
那家人脸上便有些不好看,潘氏看看下面跳来跳去的蓉姐儿,再看上头伏着不动身的大白,脸上笑的尴尬:“要不,把你家的狸儿眼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