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待圆时(348)
宋之湄打小到大,就没住过一天甜水镇的屋子,让她冷不丁的挪到那地方去,她怎么能肯,进了屋子便伏在c黄上哭,原来还有一个甘氏替她撑腰,这会儿甘氏变了主意,也就无人替她作主了。
甘氏却拉了女儿的手:“娘这门婚事,算得有脸有面了,嫁出来的时候,哪一个不说我走了高运,恨不得说祖坟头上冒青烟,可你看看我过得什么日子,娘家那么些个,一个个伸手捞不着,但凡能替我出头说句话,我能这么白白叫人欺负了十来年?咱们此时走了,总比抬着架着走要强。”
宋之湄从没在甘氏身上瞧见过娘家的好处,此时听她说了,心里虽然不甘愿,可看着母亲的伤处,到底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呜呜咽咽哭个不住,心一瞬时飘到太子妃的清风宴上,一时又飘到甜水镇,出了金陵城,哪里还有能有翻身之日,一辈子就窝在乡间,往后走动亲戚,她嫁了田舍汉,余容泽芝嫁的就是官家子,岂非让余容泽芝两个耻笑。
甘氏知道女儿一时转不过这弯来,她原来在这儿是守着宋望海,如今不想守着了,倒不如过清静日子去,女儿回去甜水镇,这个身份寻个举人也不难,外放了当官,又是另一种活法。
她生了去意,宋之湄却不肯就这么走,狼狈如丧家之犬,比她伏低作小去讨好两个庶出的妹妹还更叫她不甘心,心里正不得过,忽的接到了陈家的帖子,说荷钱出水,请了几家女儿,一道去陈家赴花会去。
宋之湄一口气儿长长吁出来,拿了这张帖子鸟儿似的飞进甘氏屋里,还没进屋,就听见里头宋望海在说话,门外头守着银凤,见了她赶紧摇头,宋之湄还是听见一句,“她肚里已经怀了孩儿,娘子总得想个法子,不叫我的孩子落在外头。”
甘氏半晌没有声息,宋之湄懵懵懂懂好似耳边炸雷,父亲不过贪玩些,对她到底是宠爱的,可才刚那一句,分明说的是外头有了人,那人还怀了孩子。
宋之湄还没回过神来,甘氏已经开了口:“一个妓子,怀的孩子你知道是姓张还是姓李,我不替你揽这脏事儿,你有本事,自个儿去找老太太!”
☆、第170章点灯
宋望海哪里敢开这个口,他打的主意,是把人带回去,乔装一番,跟家里说是他纳的妾,让甘氏带着了人回去,就在乡下养胎生产。
宋之湄怔在门边,银凤想要上前拉她,一时竟没扯动,等后着水晶白露过来,宋之湄伸手一指,银凤便轻轻叹一口气:“姑娘,何必呢。”
宋之湄此时已经明白父亲是再怎么也不会替她们出头了,不仅不出头,嘴里心里想的都是回乡很好,没有甘氏看着,西院里的可不由着他高兴,还替把人带了回去,生下个孩子来,就说那一位是甘氏替他纳的妾,送上来侍候他的。
甘氏在里头好半天没有缓过气来,宋之湄却觉得一阵暖风吹在身上,好似让冰棱子刮过,生生的疼,若不是白露扶住她,她差一点儿就立不住了。
“你是少了儿子还是缺了女儿,一只巴掌还不足,寻个身家干净的也就罢了,你找了那么一个下贱货色,还想让我替你圆脸面!我的脸面呢!”甘氏人躺在c黄上,这个时节还觉得身上发冷,盖了厚毯子,这会儿手指紧紧攥着毯子,姆指的指甲盖都翻了边。
宋望海不耐烦的皱皱眉头:“她跟了我的时候还是个清倌儿,如今肚里有了我的骨ròu,怎么能叫她还在外头。”说着挥一挥手:“你总是要回去的,隔上一年我再把你接了来就成,要不是你自个儿闹得要死要活的,老太太也不会狠了心。”
宋之湄一手揪着襟口,只怕里头的甘氏同她一样,搭着白露胳膊的,指甲深深嵌进ròu里,白露却不敢吭声,还拉了她,要把宋之湄拉走。
里头甘氏不吭声,也无法吭声,喉咙口堵着一块大石,这些年若不是为着他,哪里会过上这样的日子,到了他嘴里,竟成了无理取闹。
宋之湄立在门外阖了阖眼儿,深深吸一口气,松开手去,也顾不得白露缩了胳膊拿手去揉,抻一抻领口的衣裳,拾起落到地上的帖子,换过一付笑颜,脸儿先还是僵的,跟着就明媚起来,身子一侧,轻悄悄进了屋。
帘儿轻声一动,宋之湄面上带着笑进来,脆生生叫了一声爹,又去看甘氏,往甘氏身前一坐,笑盈盈的捏着手上的帖子:“太子妃给了我帖子,请我六月里去她的清风宴,看陈家新养的荷花。”
宋望海看女儿来了,再不要脸总不能当着儿女谈论小妾,敷衍着点点头,又对甘氏道:“你自家想想罢。”袖子一甩负气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