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绮轻吻他的脸颊，一只本该令人心生畏惧的妖，却赋予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可她没得回馈，除了最残忍的真相。

“之夜，我，我好像爱上你了，你知晓何为爱么？……”

她选在此刻告白并非铺垫任何，更不怕死，只是迫切道出心底的话。

“爱？就是……”之夜腼腆地笑了下，“你离开我会难过，你回来我便满心欢喜。”

“倘若，是你赶我走呢？”

“绝不会。”

“倘若，我曾欺骗你呢？”

之夜不以为意道，“那我就原谅你，以后不要骗我就好。”

婉绮直起身，正色道，“倘若，我……杀了你的同伴呢？”

之夜神色顿变，怔怔地凝视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倘若我的同伴被残忍杀害，我定会手刃仇人。”婉绮眼中汪着泪，从靴中取出匕首，摊开之夜的手心。“你的伙伴们，被我们这些所谓斩妖除魔的伪道士哄骗下山，随后剜去双眼，元凶便是我的生父以及挚友亲朋，而我此行上山，只为生擒活捉你，从你口中获得蓝眸治病的秘方。”

她深深低下罪恶的头，“未曾想，真正的恶人并不是灵妖而是我们，你的善良也正是你的弱点，你太轻信于人类，不知人心丑陋，我不愿被你憎恨，可是我又必须将实情告诉你，否则迟早会出现另一个‘婉绮’接近你再肆意伤害你，所以我求你离开三慕山，永远不要再相信人类的话。”说罢，婉绮站起身，闭上双眸，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

只有死亡，才能解脱，只要死在之夜的手中，才能洗清一身罪孽。

所幸不枉此生，爱上一个甘愿令她赴汤蹈火的……男人。

而之夜，如被雷电劈中般愣在那里，神情呆滞了。

“杀了我之夜，替你的同伴报仇雪恨！”婉绮果断地高扬起头，“冤冤相报何时了，希望我有这个荣幸，以我一人之血，祭奠灵妖冤魂。”

她多想装聋作哑与之夜长相厮守，可是这笔关于九十九只灵妖的庞大血债总要有人背。

沉默良久，之夜忽而发出一声冷笑，继而扶额狂笑，笑得撕心裂肺。

“原来，原来凡人屠杀灵妖就是为了得到灵妖的眼睛？原来如此！”

他的咆哮声回荡在空旷的山洞间，犹如延绵不绝的悲鸣之歌。

猝然之间，婉绮顿感双脚悬空，随即脊背重重撞死岩壁。

“你不是想知道灵妖眼睛的用法吗？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婉绮知晓得知真相的他是何其难过，她也难过，甚至比他更难以接受。

“睁大眼睛，算我送你的临别礼物。”他沙哑地重复。

终于决定动手了，甚好，婉绮这才睁开双眼，恰好看到之夜手握的匕首，狠狠地插向她的心窝。……刹那间，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婉绮并未挣扎，抬起手臂，抚上之夜极度受伤的脸颊。

“谢谢你成全我……”

她忍着痛楚，笑靥如花。

凝视着这一张令他朝思暮想的俏丽容颜，在她离开的这段时日里，几度忍不住下山寻她，哪怕万劫不复。

可如今，之夜感觉自己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一滴晶莹的蓝色眼泪自他眼角悄然滑落，滴在婉绮的心口上，只见那本来鲜血淋漓的伤口竟开始缓缓愈合。

这便是他曾提到的，为何要等到她离开伤口才能愈合，因为与她在一起的时光太开心，无法让自己流泪。“灵妖的眼泪就是起死回生的灵药，一旦脱离身躯再无用处，原本，只需要一个友善的微笑便可以救助很多人，很多。”之夜飞出山洞，他伫立在瓢泼大雨中，神色出奇得平静，纯净的蓝眸上笼罩一层忧郁的迷雾。

婉绮追赶而来，哭得泣不成声。

“不要走之夜！你这样一走了之我会生不如死的！”

“你叫我如何面对你，又不舍杀了你，”他木然地戳了戳心口，“这里很疼，我这包治百病的泪水却再也无法治愈。我该如何是好？”

婉绮瘫坐在地，神经被无以复加的罪恶感不断侵蚀。

“莫哭了婉绮，这或许就是宿命，至少你信守诺言回来找我，并且勇敢地将真相告知于我，所以，我也要做最后一只相信人类的灵妖，相信世间终究是善大于恶，”他抬起一手，隔着满天飞雨触摸婉绮的方向，“谢谢你，让我感受到爱情的美好，真是妙不可言，我曾经说过，当你离开的时候，我会把这双眼睛送给你……”“不——”婉绮几乎于疯狂地呐喊着，却为迟已晚。之夜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如同他第一次看到婉绮时那般友善的笑意，倏地，他抬手挖下自己一双蓝眸，当这一对如星空般璀璨的蓝眸落地时，之夜的身躯也随之消失在纷飞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