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199)
这孩子开始和他接触,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放肆的扎头滚进他怀里,变得小心翼翼而拘谨,目光质疑而审视。
他受不了。
全天下人都可以质疑和审视他,唯独阿浓不可以。
因为是他自己在他面前承诺,永远最爱他。
他承诺了,他听到了,记下了,就永远不许他后悔退缩。
所以他扑过去,一把拽住那退缩的双手,紧紧的握住。
“皇叔,他们说的是真的吗?”那离子在他怀里问他,清澈的双眸逼视着,想从他眼睛里探寻到真实的答案。
他敛了心将所有的罪恶包藏,神闲气定的睁眼说瞎话。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做。”
那孩子注视了他很久,从那双大眼睛里,他看到了孩子的挣扎和疑惑。但最终,阿浓还是相信了他,相信他的回答。
很久以后,他曾想,阿浓当时是真的相信了自己吗?
又或者阿浓只是选择相信他而已。
因为这孩子最怕的,是挨饿,是受冻,是死亡。
他知道如果和自己站在对立面,很有可能就要重新面对那些可怕的事情。
然而其实阿浓多虑了,即便如此,他是不会舍得让他再受这些苦的。当然,他也让阿浓有机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要控制住这孩子,他有许多的办法,那些办法估计阿浓是想也想不到,防也防不到的。
但即使明知道这孩子无法挣脱自己的控制,但他还是品尝到了可能失去这孩子的可怕,抓到手的东西,他不允许失去。
所以为了彻底的控制住这孩子,他给星星下毒。
他要除掉这孩子所有的亲人,除了自己。
这孩子不需要其他人,只需要自己。
这孩子不必爱其他人,只需要爱自己。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甚至不惜去吃下那些下了慢性毒药的菜。
要从星星手里夺走阿浓,不舍得本钱可是不行的。
在星星死后,他依然能面不改色的注视着阿浓的双眼,坦然的说这一切不关他的事。
阿浓还是继续相信了他。
这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果然没白疼他一场。
这孩子,只剩下自己了,他牢牢的握住了他。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执着?为什么自己就非得这孩子不可呢?
他说不清楚,只是一味的认定了。
既然是孩子在那一夜的牢房里把自己的真心献祭,他收下了,就不再可能归还。
他不允许这孩子逃出自己的手掌。
所以这份感情和阿浓到底哪里好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阿浓就是阿浓,是好是坏都无所谓,他只是牢牢的抓着这个人不放。
当一个人坐上君临天下的位置之后,真心这种东西就再也遇不到了,即使千百万个人跪在脚下呼喊着要为自己表真心,他也无法相信其中任何一个。
但是他的手掌心里抓了一个真心,一个曾经货真价实的真心。
这就够了,他得到了。
但是阿浓始终是阮裕和星星的孩子,这两个人的基因不可谓不强大。
阮裕的奸猾狡诈,星星的冷酷无情,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在阿肖身上表露。
他很不愿意相信,这个孩子能一边在自己床上笑语妍妍甜言蜜语,转眼却拉着别的男人上他的床。
但这就是一种手段,一种独属于阿浓的求生手段。
他可用最真诚的心最无辜的眼神对你说最虚假的谎言,说的心安理得,说的天花乱坠而丝毫不带一丝愧疚。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孩子在骗自己。
又或者说,正如这孩子自己说的。
他从来没有骗过他。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而且确实对自己没有任何隐瞒。只是自己没有问起而已。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这样的侮辱,发球自己的宝物被人觊觎占有,而自己却丝毫不知情,非得等到事情搞大了搞砸了,一切才坦露出来。
结果大家都很尴尬难堪。
是啊,那是自己的儿子,亲生儿子。那是自己布下的棋子,寄予厚望的朝堂新秀。那是自己最信赖最珍爱的宝物,他都决定把江山社稷都托付于他。
结果,却是一团糟。
他很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两边他都舍不得。
一连称病罢朝三日,他躺在明德殿的龙榻上,抚摸着那光滑柔软的锦被,想了又想,夜不成寐。
一直到第三天黎明,他眼睁睁的看着朝阳从天边升起。
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选择相信阿浓,就如同当年阿浓选择相信自己。
他相信阿浓依然是最爱自己,从来就没有心存欺骗,对自己一心一意,那些人,不过是他的良臣而已。
这样也好,本来自己就担心芳庭和芳甯恐怕将来不服气,如今既然阿浓自己有法子治住这两人,那其实也是再好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