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叶构图完毕，就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暖光灯开久了，屋子里隐隐浮上一层暖热。昏暗密闭的空间里又不透风，她稍微有些出汗了。

朱利安眼睛里隐隐含了些笑意。

艾小叶又长舒了一口气，感到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她补充了一下水分，准备开写细节——她觉得今天能完成素描就不错了，不该奢望能上水粉的。

偏偏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一个很拽的童音催促着，“快来接老娘的电话！”

艾小叶其实还是很保守的，虽然自认为有“专业的素养”，但打从心底里她就不觉得画裸体模特这种事光明正大。心虚的差点没把画板推倒。

——这是她妈妈的专属铃声。

艾小叶手忙脚乱的接起来，胆战心惊的说，“喂？”

那边就传来她妈妈的声音，“我们来突击检查了，朱利安搬出去了没？”

艾小叶都要泪奔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突击检查啊喂！朱利安岂止没搬出去，他还正光溜溜的跟她同处一室呢！

艾小叶一面示意朱利安“赶紧穿好衣服”。一面又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们在哪儿呢？”不会是已经到门口了吧！

结果艾小叶妈妈理所当然的说，“在家呢，还能在哪儿？”

艾小叶：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啊喂！

艾小叶扶额默泪，这才能好好的回答她妈妈的问题，“你在家就别遥控我了……反正我阴奉阳违你也不知道。我自己明白好歹就行。”

“说什么呢你这丫头！”不过她也知道，艾小叶这说的是实话。赌气道，“你爸找朱利安呢。”

朱利安裹着床单接电话，目光扫向艾小叶，不无哀怨。艾小叶虽然后怕，但这回想起来，还是好笑居多。

非礼勿视。她干脆借口洗手逃跑了。

回来的时候，朱利安跟她爸已经聊完了。衣衫穿戴的也很整齐，正把玩着手机，不知在想些什么。

艾小叶当然要问，“我爸说什么？”

朱利安似笑非笑的望过来，“问我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结婚。”

艾小叶就又愣了一下。其实她还是想结婚生孩子的……不过跟朱利安在一起，这两件事大概注定跟她无缘了。

艾小叶心中也不无遗憾。

朱利安把手机还回来，斟酌了片刻，“其实我有身份证明——”

“啊？你不是……”

“002也有。”朱利安避重就轻的答道，“他们希望我能以人类的身份融入社会，所以一切证件都齐全合法……”他停顿了片刻，上前握住艾小叶的手。

戒指套到手上，艾小叶还懵懵懂懂的望着他。朱利安眼神一柔，说道，“我可以和你登记结婚的，你的国家会承认我们的合法夫妻关系……所以叶叶，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艾小叶感到恍惚。

她就记起很久之前沈郁向她告白，很久之后她向沈郁告白——可其实那并不是他们之间的起点和终点。

已不清楚究竟是在哪一天，可艾小叶知道它确切的发生过。长途公交在平稳的开下盘山路去，她坐在沈郁的身旁睡着了。拐弯的时候她的头磕在了他肩膀上，外间山明水秀，她在似醒非醒的时刻只看到一线模糊的柔光。沈郁的声音就在那明光中低缓的传进来。

他说，“等到30岁你还没有人要，就嫁给我吧。”艾小叶知道，他是说给她听的。

那也许是一场梦——可也未必不是一场催眠。

潜意识里艾小叶其实一直在等着30岁的约定，无论最终结果是沈郁践诺归来，还是他已结婚生子。她都觉得必要等到那一天，她的初恋才算真正有结果。那时她才能真正走出来，全心去对待下一段感情。

很幼稚很矫情……怎么形容都好，可那结在心上——也是在经历过很多场对象无可挑剔的相亲之后，艾小叶才确定——它只有这么一种解法。

想要结婚，就算几乎完全不认为最后的对象会是沈郁。但在30岁之前，沈郁大概会一直亘在艾小叶的心里，阻拦旁的男人进入。

谁有义务等她到30岁啊？所以沈郁离开之后，一旦确定无法用心和对方谈恋爱，艾小叶就断得很干脆。她不人玩暧昧，也不把人当备胎。

朱利安是唯一的例外。

艾小叶一直觉得，她是把朱利安当成真正的男人对待的。可在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她并没有真正尊重过朱利安的独立人格。你看她一边享受朱利安的照料，一边把那些混蛋事全都对朱利安做了——因为潜意识里她根本就是把朱利安当机器人，当她的附属品。

所以她心安理得的被他爱着。

在自嘲过很多次“渣男”之后，艾小叶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特么就是个“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