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嫁(27)
多想无益,想多了伤身费脑,再者,不过就是崔敷一时兴起的作弄,若真是我骆驼爹由此升腾起一些可怕的念头那我的日子估计就消停不了了。
我这一身女装回到府里的时候人挺齐全,卢琉桑不知在讲什么新鲜事引得我那亲爹后娘笑得开心,稀奇的是,我骆驼爹竟然不知道我今天这么出息!
罢了,兴许我骆驼爹想着搭上一个卢家就够了呢,要不,两个女儿都送到五姓之家……他一辈子辛苦赚的钱就等于一分为三了,这把家财基本等于散尽的事儿搁谁身上心里也得疼几个来回,何况我骆驼爹这样为了挣下家业把背累得更驼了的人呢。
这几日无事,我闷坐房里勾画着买到手的那所大屋子,那边临着乐游原,似乎开食肆茶肆最好,但细一想,乐游原虽是长安人常去游玩之地,但也只是逢了节日的时候,一年到头才几个节庆,指着人去吃饭怕是会冷清死,所以我决定还是改成一处邸店,外头围一圈围墙,里头树几根木头搭一圈简易的马厩便齐活了,账也简单,请一两个人足矣。
盘算得差不多看看日子红契也该办好了我又出了门。
那中年男人仍旧歪在破屋那把破椅子上,脸色红润了些,旁边满是灰尘的桌子上用洗得发白的灰蓝粗布包着一样东西,他推给我,虽然我还没买过房屋,但我见石姬买过,还亲自陪她去了趟官府听那办差的细细给石姬讲了一遍如何辨真伪。
我拿起契书来细看,中年男人打起些精神坐得直了些道:“假不了,姑娘。”
又一个看出我身份的,我就纳闷,难道就因为是天子脚下的人是以眼睛都比别处人毒辣么?
“凡事小心为上。”我继续看,直到确定这是真的才小心收进袖中,顿时便觉得沉甸甸的,像是袖了一吊铜钱般。
屋买好了,该找人修葺了,我手里此时空空如也,只怀里揣的一只小小的从我屋里偷带来的金狮镇纸,无法,只得去质库当掉换钱。
换好了钱又去那传说中泥瓦匠人们聚集的地方,现在九月,大多数人家的房屋早都修好了,匠人们活计少,是以像我这样的“疑似有钱”的便立刻变成了一只肉香四溢的尖馒头被团团围住,直到挤出好几个团我才选定了几个老实巴交的人,又破费了一番唇舌谈好了工钱我已经汗流浃背了。
正巧把着坊门头儿有一家饆饠店,外头檐下几个匠人正捏着葫芦一边喝一边啃着,那应该挺便宜。我也买了两枚,还多要了一碗水就着啃,边啃我就边琢磨,我这是图什么呢?难道还真以为自己也有那个本领挣个金山银山么?不如乖乖听骆驼爹的话嫁给那余行头家的少爷算了,至少吃喝不愁,我曾经人生的梦想不就是每天都有肉和秫米饭吃么?嫁给余家梦想不就成真了么?折腾个甚!人这辈子不就图个肚中饱身上暖么……
可转头又一想,若我嫁了余家那马怀素可怎么办?虽然是我自作多情,但……我一想到马怀素若落了第在长安落魄的飘荡着就心疼,他那样一个书生大概只能代人写写书信或者卖两幅字画,再或者他《易经》学的好的话还可以支一个小桌旁边悬一幡“铁口直断”来挣铜板糊口了,我为自己想象的这个画面感到心酸不已。
这世上的人生而不平等,就像我和邹暖、邹昉,一个爹两个娘,天差地别。
算了算了,不想了,想了也不能让我回头就变成骆驼爹的掌上明珠,也不能让马怀素立刻多了一个豪门世族的爹,所以,原本该使劲折腾的还得继续折腾,折腾才有希望不是?
吃饱了又得跑去买些砖瓦石头木头以便修缮,费的口舌就更不要提了,估摸只要一点火星我就能把嗓子点着。
精疲力尽。
我琢磨赁只驴骑回家,大概是我这一脸疲惫太明显,赁主咬定我离了驴回不去家,是以活生生从几天前的三文涨到了五文,小心摸出铜钱依依不舍递给他看着铜钱变戏法似的消失在他袖中。
我骑着驴,很困,眼睛睁不开了,握着缰绳眯着眼睛,反正这会儿一路向西就是了。
驴子好像不动了,因为我没听见驴蹄踏地声儿。眼睛睁了条缝儿瞧瞧——
嗬!这对面的高头青骢马可真漂亮,它正冲着我的小驴子喷气,吓得这胆小的东西耷拉着脑袋四股颤颤,那青骢马还示威似的尥起一只前蹄使劲蹬了下地,小驴子不由自主就退了一步。
就让我瞧瞧这仗马欺驴的主儿。
长了个挨骂的体质
绯色衫子,袖子特引人注意,肥大得能袖下一头猪,头发束于头顶用一个小小的漆纱笼冠束着,最明晃晃的就是那张脸,化成灰我都认识。不就是姓崔的么,生怕别人不知道非要弄一套魏晋衣冠出来彰显?真是够没品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