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之未落(188)
“卡小鲁,没事装什么大头菜,去参加模仿秀模仿那个什么萧然。被涮下来最好,那个假洋鬼子哪有你一半帅。“
边上有年轻的小姑娘翻白眼,我就知道不是,哪有我家萧然哥哥的四分之一。
我作金刚努目状,整个一护雏的老母鸡。
还是有人将信将疑,站在边上不肯散去。
我看着沉睡的萧然,人家喝醉了都是脸红脖子粗,为什么他的脸会这样的苍白。比起上一次我看到他,他又瘦了好多,整个人清癯而孤孑。我的心就像是被搅碎了的果冻,已经残破不堪,偏生又沾粘在一起,暧昧不清。
“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他仿佛有一瞬间的清醒,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反复地呢喃,丫头丫头。
我从他的钱包里取出钱结帐,看到钱包夹着的照片,我的心像是被重重地捶击了一下。略微有些泛黄的照片上,十六岁的我笑靥如花。
旁边自动有人让出道。女孩子们切切私语,他肯定不是萧然,萧然的女朋友怎么会是这样。
出了酒吧这男人的小脑就完全被酒精麻痹了,还是在司机大叔的帮助下我才把他塞上车。
“姑娘啊,他要是吐了你可得付我清洗费。”大叔苦着脸,战战兢兢地看了萧然一眼。
“行,你放心地开吧,别开太快。”我报了萧然家的地址。阿姨没有跟萧然母子出国,她留下来看管房子。很多时候我从这里来来回回地经过,却始终没有办法下定决心进去。
家里没有人。我喊了好几声阿姨,只有卡鲁“呜呜——”的跑到门边。我从萧然的身上找到钥匙开了门,那条大狗迎了上来,绕在我腿边转了好几圈。
没有人帮忙,我只能把他安置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他人虽然瘦,身子却死沉。我拿了被子跟枕头下来,又从冰箱里去找了些食材。我摸摸卡鲁的脑袋,低声说,乖,卡鲁,我要去煮醒酒汤。
瓦罐上方冒着腾腾地白雾。我手不小心碰到滚烫的盖子才从迷茫中惊醒过来。我连忙套上大手套,打开盖子,用勺子搅了搅汤。温热的水汽在我脸上凝结成水珠,一滴又一滴地落下。
“萧然,张张嘴,把汤喝掉。”我轻轻地哄他,“乖,张开嘴,我喂你。”
他不动。我用毛巾帮他擦拭额头,嘴唇贴在他的耳朵上,萧然,把汤喝掉。
汤总算是喂掉了小半碗。我转身,准备把碗拿到水池里去。身子忽然被从后面抱住,萧然不住亲吻我的耳垂和颈后。
“丫头,丫头,跟我回K国好不好?”
那吻是炽烫的,一下下的,仿佛是火点在灼烧我的耳朵。手中碗里剩余的汤汁泼溅在深色系的地毯上,慌忙间打开的壁灯的光芒一照,全是殷红的色泽。我不敢动,沙发窄窄,我怕我一动,他就会滚到地上。我的手在颤抖,手腕冰凉,紧贴着白瓷碗的指腹却滚烫。我的耳朵和颈后如着了火,我的心中一片冰凉。
脚踝处的袜子湿漉漉的。我低头看,卡鲁正一下下地舔着我的脚,低低地呜咽。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街上,刚好有一辆双层巴士经过。我找不到硬币,只好匆忙投了张纸币。车子很空荡,我爬到上层,坐在最后的位子上。
车窗是冷的,我的眼泪是热的。泪眼婆娑中,他的笑容明亮如初。
“很高兴认识你,大名鼎鼎的任书语。”开始时他对我微笑。
八月的阳光下,他居高临下,喂,叫我哥哥,以后我罩着你。
我被同学排挤,孤单无助的时候,他告诉我,谁也不会人见人爱。
我酒精过敏住进医院的那天,他承诺会永远在心里留一个位子给我。
奶奶过世以后,他抱着不停哭泣的我,说,好,以后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我在鬼屋里惊恐不安的时候,他捂住我的眼睛,在我耳边呢喃,别怕,有我。
他送我护身的玉犬,他送我陪伴的加菲猫,他送我一辈子(被子)。
他在我的掌心写下手机号码,说,你敢忘记试试。
他说女朋友可以常换常新,而我,却始终只有一个。
我的头一下下的磕着玻璃,我的心是汪洋一片。那些记忆最深处的照片,被泪水浸泡成模糊的画面。
生命是一个奇怪的轮回,终于有一天我们会回到最初的起点。
“姑娘,姑娘。你有没有什么事,我该下班了。”司机阿姨站在我身边,忧心忡忡地问。
我赶紧胡乱用袖子抹了抹眼泪,上午在粥铺的时候就把面纸给用完了。
“阿姨,我没事。我马上下车。不好意思,耽误你下班了。”我慌慌张张地找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