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104)
那一天,我搬去了其他的院子里。当天晚上,就下了大雪。我听下人说,二少爷赤脚站在雪地里,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他看着夜,一个人静静地看了一晚上。
翌日,徐燕卿修整了一番,跪在宗庙里。他不吃不喝,在宗庙跪了两天两夜,后来是老爷过来,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之后,徐燕卿自己去请罪,他玩忽职守,本该免去官职,可是今上念在他南下有功,就将功赎罪,罚了他一年俸禄,此事就此作罢。我不再踏进二房,徐燕卿也不再见我,几次在府邸里遥遥相见,也转头别过。
到了年底,我在三房这儿。
徐栖鹤之前咳了几次血,天气变寒了之后,身子反倒是好了些。冬至时,姜氏命人做了汤圆,亲自送过来。
“鹤郎,这汤圆不好克化,你吃一两个就好。”我端着碗坐在他床边。徐栖鹤大概是苦药喝多了,就比旁个儿嗜甜:“那我再尝一个,就一个。”
我拗不过他,又喂他吃了三四个。
姜氏坐在边上,手里拿着手炉,含笑地看着我们。姜氏此人再是绵里藏刀,可爱子之心,那是谁也比不过。我扶着徐栖鹤歇下之后,就和姜氏一起出去,她看了看里头说:“这个冬天,鹤郎总算是熬过了,可是,不知道明年……”
我见她如此,心里也觉得难过,脸上仍是要宽慰道:“大夫不是说鹤郎已经好多了么?娘放宽心罢。”
姜氏用绢子擦了擦泪,点点头说:“是,你说的对,我断不能让鹤郎见到我这样。”
我和姜氏谈话间,丫鬟突然走过来说:“夫人,张总管求见。”
张袁作为徐府大总管,平素无事不登三宝殿。姜氏一听,忙说:“快让他进来。”
张总管快步走来,看到我的时候,脸上还略带犹豫。姜氏便道:“无妨,你有话直说。”
张袁就走上前,他虽是尽量克制,嘴里仍难言着急说:“夫人,京里衙门派人来查封了铺子,押走了所有货,这该如何是好?”
姜氏手一抖,杯子滑落在地。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张袁:“——什么?”
这时候,屋内传出了咳嗽的声音。姜氏瞥了我一眼,我便赶紧站起来。我走进去之前,听到姜氏道:“这件事,老爷可知道了?”
我掀开门帘,就见到徐栖鹤醒过来了。他向来睡眠极浅,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过来。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他脸上才刚有一点血色。他望了望外头,嘶哑说:“我听见了张袁的声音,是出了何事?”
我说道:“不过是小事情,鹤郎不需要挂心。”
徐栖鹤闻言,轻点了点头,喃道:“就算我想管,也管不了了。”他的话,让我心中一痛。自从他病了以后,就不再过问外头的事情,可是聪慧如他,又如何猜不到。
徐栖鹤收回眼,只望着我一个人,说:“你上来……陪我躺一会儿。”
我便脱了鞋,在他身边躺了下来。被子里,徐栖鹤握着我的手心,两眼一直看着我。我不禁问他:“鹤郎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徐栖鹤却静静地一莞尔,然后说:“我听说,人死后,都要喝一碗孟婆汤。喝了以后,就会忘却前尘,再投胎转世。”他将我的手拉到眼前,轻道,“我想,我要一直看着你,记着你。这样,我喝了孟婆汤之后,也许,就不会忘了你的样子了……”
我双眼盈盈地看着他,徐栖鹤便倾了倾身子,在我唇上印下一吻。我说:“我就算喝了孟婆汤,也一定会记住鹤郎的。”
徐栖鹤合了合眼,许愿道:“那下一辈子,你只跟我做夫妻。只有,我们两个人。”
××
鹤郎不会死的。本文HE =3=
第54章
宁武九年年底,眼看着年关将近,又出了一件事情——谢太后薨了。传闻,谢太后被软禁在太宸宫,没多久就病倒了,太医轮番诊治,终究还是没有挺过去。
“……可是,我听到有人传,太后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活活饿死的。”几个丫鬟道,“谢家获罪之后,太后就没再和今上说过一句话,之后就开始绝食。结果,今上真道,母亲为修身而绝粮,当遵从其意,命宫人一日只送给一口吃的,太后就这么活活被饿死了——”
“咳。”张袁一走来,那些下人忙噤声。他抬头指着那悬挂在梁上的红灯笼道:“你们手脚麻利点,还不快这些东西都拆下来。”
太后薨逝,举国哀丧,百姓在这百日里也当身穿素衣,禁行乐狎妓,禁嫁娶庆寿等喜事。若是这样子,年头这个年,自然也就过不成了。
自谢家出事之后,徐府也冷清了许多。先前,每日都有人上门拜访,便是寻常日子,这送礼的人从来没断过。如今,前堂和之前相比,可说是门可罗雀。而又听闻在朝上,谢氏一党被肃清之后,徐尚书就遭到孤立,门下的学生纷纷被远调或是罢官。之前,门房还说,瑞王的轿子本要路经徐府大门前,却又临时改道,宁可绕一个大弯,也不敢进来巷子,唯恐让有心人误以为他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