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97)
众人一片惋惜之声,台前汉子面色一变,上台踢了那女童数脚,仍旧喝令她重新登上凳梯。那女童泪光莹莹,抽噎着重新上台,再度接住那中年汉子抛来的瓷碗。
江慈见这女童不过七八岁年纪,练功练至这等水平,可想吃了不少苦头,那汉子先前踢她数脚极为用力,有一脚踹在面部,隐见其右颊高高肿起,怜惜之心大盛。
一阵劲风吹过,板凳摇晃,众人皆轻呼出声,那女童似是受惊,身子歪斜,再度跌落于地,眼见那汉子骂骂咧咧冲上去对她一阵拳打脚踢,江慈终忍不住拉了拉裴琰的衣袖。
裴琰转过头来,江慈犹豫了一下,贴到他耳边轻声道:“相爷,你能不能说句话,救救她?”
“我为什么要救她?”裴琰微笑道:“她学艺不精,表演失败,就该责打,怨不得她师父。你若是学武用功些,也不至于到今日这种地步。”
江慈又羞又怒,只觉这人心硬如铁,耳边听得那女童犹自哭嚎,在台上滚来滚去,状极痛苦,“腾”地站起身来,怒视裴琰:“相爷妹子多,这个何家小姐也是,那个杨家小姐也是。只是不知台上这位若也是相爷的妹子,相爷管倒是不管?!”
她愤怒下话极大声,满堂宾客齐齐将目光投向她。一边的何青泠与那杨小姐更是愕然张嘴,说不出话来。
裴琰愣了一瞬,旋即大笑。
江慈瞪了他一眼,身形疾闪,跃出正阁,纵上高台,将那女童护在身后,向那中年汉子怒目而视:“不准再打她!”
中年汉子眼见这小厮从阁内跃出,显是某位大官的随从,得罪不得,便尴尬笑着退了下去。
江慈返身牵住那女童的手,见她满面惊惶之色,微笑道:“你别怕,我会想办法,不让他再打你的。”
阁内,何青泠看着台上的江慈,又看着笑得意味深长的裴琰,恍然醒悟,心中有些不舒服,轻声道:“裴哥哥,一年不见,你可变了。”
裴琰看着江慈牵着那女童走入阁中,淡淡道:“是吗?!”
江慈牵着女童走到裴琰身后,也不看他,径自从案上端了碟糕点,拈了一块,送至女童口边,柔声道:“快吃吧。”
女童张口接过,冲江慈甜甜一笑,又低下头去。江慈心中高兴,转身又去拿案上菜肴。女童却突然抬头,右手一翻,手中匕首寒气凛冽,带着森森杀意,直刺向正俯身端起碟子的江慈。
三七、假戏真做
江慈正俯身拿案上瓷碟,忽被裴琰大力一拉,扑倒在他膝上,但右臂剧痛,已被匕首割伤。
女童面色一变,右腕用力,再度向江慈刺下,裴琰抱住江慈向后仰倒,右足疾踢,女童匕首在空中转向,掷向江慈背心。
裴琰右足依然踢向女童手腕,右手运力弹向空中匕首,匕首如流星般飞向阁上横梁,深没入木梁之中,犹自劲颤不绝。
女童身躯一拧,避过裴琰右足,见已不能取江慈性命,急向阁外飞纵。安澄等人从阁外涌入,将那女童围个水泄不通。
女童呵呵一笑,声音竟忽然变得如同成人,她再从腰后拔出一把短刃,身形快捷如风,攻得长风卫们有些散乱。安澄怒喝一声,刀光如迅雷急电,往女童劈去。女童横移两步,举刃相挡,刀剑交锋,激响过后,女童口角溢血,倒退数步,坐于地上。
裴琰正撕开江慈右臂衣袖,侧头看了一眼,冷声道:“留活口!”
安澄刀抱胸前,带着数名长风卫缓步逼近。女童却仍是夷然无惧的神色,仰头而笑。安澄久经阵仗,知有些不妥当,眼见寒光微闪,身形急速后翻。只见那寒光竟是自女童口中射出,一篷银色细雨在阁中爆开,数名长风卫躲避不及,中针倒地。女童身形快捷灵活,泥鳅般自这数名长风卫防守之处窜向阁外,安澄落地急速追出,阁外那中年汉子大笑着掷出软索,女童伸手接住,二人一扯一带,卷上湖边垂柳,几个腾纵,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这番变故来得突然,从女童下手刺杀江慈至其逃走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阁内众人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杨太守见出了这档子事,吓得双脚直哆嗦,强自镇定着吩咐手下去请大夫,又急调来兵士将流霞阁团团护住,将那些杂耍艺人统统锁起。
裴琰将江慈推开,站起身来,江慈捂着右臂,满面痛苦之色。裴琰也不理会杨太守的告罪,大步出阁,安澄等人急急跟上。
裴琰并不回头,道:“将在场之人给我仔细地查一遍。”说着跃上马车,见江慈呲牙咧嘴站于车旁,眉头微皱,探手揪住江慈衣襟,将她拎上车。车夫劲喝,急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