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60)
见裴琰面上满是戏弄的浅笑,江慈心里不服气,脱口而出:“我哪是怕你,我倒还觉得你有些可―――”
想起那夜荷塘边裴琰醉酒后的失态,想到他无意中吐露的某些隐秘,江慈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怜悯之色,话语渐渐低了下去。
裴琰唇边笑意僵住,冷哼一声,坐回原位。片刻后,右足运力一顿,马车摇晃,江慈猝不及防,身子向前一冲,眼见头就要撞上车壁,裴琰手如疾风,将她拉住,扔回原处,冷冷道:“坐稳了,可别乱动。”
江慈头晕目眩,觉自己就象是裴琰手心中的面团,被他揉来揉去,又象是被他拴住的蚱蚂,怎么蹦跳也逃脱不出他的控制,心中羞怒,泪水在眼中打转,又不愿在他面前哭出来,死命咬住下唇,满面倔强之色盯着裴琰。
车厢内仅挂着一盏小小红烛灯笼,摇晃间烛火忽明忽暗,映得江慈饱含泪水的双眸如滚动着晶莹露珠的海棠。裴琰看了她片刻,又闭上双眼,不再说话,车厢内仅闻江慈沉重的呼吸声。
待车停稳,江慈跳了下去,这才发现马车竟停在了一处院子之中,院内灯烛较为昏暗,看不清周遭景况,只隐隐听到空中飘来丝弦之音。
裴琰下车,一人迎上前来:“相爷,已经安排好了,请随小的来。”
裴琰带着江慈穿堂过院,丝弦之声渐渐清晰,江慈见果然是去听戏,心中安定了几分,东张西望间,侍从拉开雕花木门,二人步入垂帘雅间。
侍从打起垂帘,奉上香茶和各式点心,躬腰退了出去,江慈见雅间内再无旁人,欲待说话,裴琰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是专心听戏。
台上,一花旦正伴着胡琴声婉转低泣地唱着,眉间眼角透着一种伶仃清冷,碎步轻移间自有番盈盈之态。
江慈赞了声“好”,裴琰微微一笑,拍了拍身边黄木椅,江慈边看着戏台边坐了下来。
裴琰瞥了她一眼,笑道:“你倒还真是爱看戏,当初在长风山庄,为了看戏,差点把命都丢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江慈扬了扬眉:“爱看戏有什么不好?戏本就是给人看的。”
二人正斗嘴间,听得旁边雅间门被推开,青年男子彬彬有礼的声音隐隐传来:“燕姑娘,请!”一女子低低地应了声。不多时,又听到那青年男子道:“燕姑娘,这李子园的点心,也是不错的,你试试。”
那女子似是说了句话,江慈用心听戏,也未听清楚。裴琰却忽将两雅间的隔板一推,笑道:“我说有些耳熟,原来真是继宗。”
旁边雅间中的青年男子转头一看,慌忙站了起来,行礼道:“相爷!”
裴琰微微摆手:“继宗不必拘礼,我也只是来听戏,这位是―――”望向他身边的一位蓝衫女子。
“这位是燕姑娘,燕姑娘,这是裴相。”
那燕姑娘并不抬头,淡淡道:“邵公子,我还是先回去好了,您自便。”说着站起身来。
邵继宗忙站了起来:“还是听完戏再回去吧,你腿脚不便,我怎能让你一人回去。”
裴琰微笑道:“倒是我冒昧了,继宗莫怪。”
邵继宗忙转向裴琰道:“相爷您太客气,折杀小人。”他看了看,讶道:“相爷一人来听戏吗?”
裴琰左右看了看,竟不见了江慈身影,凝神一听,掀开桌布,看着抱头缩于桌底的江慈,笑道:“哪有蹲在桌子底下看戏的道理,快出来!”
江慈哪敢出来,抱着头缩于桌下一角,只盼着旁边雅间内那人赶快离去才好。
裴琰伸手将她拖了出来:“你的坏毛病倒是不少。”
江慈无奈,只得背对那边雅间,心中焦虑,只求菩萨保佑,千万不要被认出来,却听得裴琰冷声道:“江慈,你给我老实些坐下!”
惊呼声传入耳中,江慈眼前黑晕,万般无奈下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望着戏台。
隔壁雅间那蓝衫女子盯着江慈看了片刻,冷笑一声,一瘸一拐,走了过来。江慈心中焦急,面上却仍装作若无其事。蓝衫女子怒极反笑:“你倒是出息了,连我都不认了。”
江慈面上惊讶,道:“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吧?我可从未见过你。”
裴琰侧头笑道:“燕姑娘,这是我府内的下人江慈,你认识她吗?”
蓝衫女子望着江慈,缓缓道:“她是我的师妹,我和她生活了十余年,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裴琰讶道:“敢问燕姑娘,可是邓家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