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319)
江慈望向他的双眸,含着泪微笑,柔声唤道:“无瑕。”
卫昭百感交集,片刻后方低沉地应了声,江慈偏头一笑,泪水仍是落了下来。
这一日,二人同在生死关口走了一遭,又都同时为对方悬了一整日的心,此时相见,反觉并无太多话说,只是静静地坐着,互相握着对方的手,便觉心静心安。
他冰凉的手,在她的小手心里,慢慢变得温热。
江慈低咳了两声,卫昭摸了摸她的额头,眉头蹙起:“有些发烧。”
“不碍事,崔大哥说会有两天低烧,熬过这两天就没事了。”她将他放在额头的手轻轻扳下,紧紧攥住,犹豫半响,终于说道:“无瑕,崔大哥是好人。”
卫昭心下了然,淡淡一笑:“你放心,你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救他性命,我又怎会伤他?更何况,他确是仁义之人。”
江慈放下心事,依在他怀中,闻着他白袍上淡淡的血腥气,再也没有说话,慢慢睡了过去。待她睡熟,卫昭再抚了抚她的额头,方将她放下,悄然出帐。
为防桓军夜间突袭,军营灯火通明,巡夜将士比以往多了数倍。卫昭一路走来,却恍觉眼前只有天上那一轮明月、数点寒星,像她的明眸、像她的笑容,一直陪伴着自己——
一零六、咫尺天涯
崔亮这夜为裴琰和宁剑瑜等人讲解《天玄兵法》中的天极阵法,他口才本就好,变化繁复的阵法经他一讲,变得极为清晰明了,满帐人听得浑不知时间。待帐外隐约传来换防的更鼓声,崔亮停住话语,众人才惊觉竟已是子时。
裴琰站起笑道:“子明辛苦了。今夜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
宁剑瑜心痒难熬,过来拍了拍崔亮的左肩:“子明,不如今夜咱们抵足夜谈吧,我还有几处不明,要请子明指教。”
许隽过来:“干脆咱们一起,我也有不明白的地方。”
宁剑瑜作势踢他:“你就爱凑热闹,一边去!子明今晚是我的。”
崔亮忙道:“改日吧,小慈还在我帐中,我得去照顾她,昨夜若非她舍命相救,我便要死于易寒之手。”
许隽“啧啧”摇了摇头:“看不出这小丫头,倒有一股子英雄气概,不错,比那些扭扭捏捏的世家小姐们强多了,不愧是咱们长风骑出来的!”
裴琰微笑道:“我送送子明。”
二人快到崔亮军帐,崔亮立住脚步,笑道:“相爷早些歇着吧。”裴琰看了看,道:“小慈似是睡了,不如子明去我帐中吧。”
“这两晚我得守着她,她患疫症时以身试药,伤了脏腑,未曾康复,眼下又受剑伤,如果这两日高烧不退,极为危险。”
裴琰面色微变,急行两步,撩帘入帐。崔亮“嚓”地点燃烛火,裴琰蹲下,摸了摸熟睡过去的江慈额头:“烧得厉害。”
他忽觉心头竟有微痛。崔亮拧来湿巾,覆于江慈额头,裴琰忽然端坐,握住江慈左腕,运起至纯内力,沿着她手三阴经而入,在她体内数个周天,流转不息。
崔亮忙取出蟒针,扎入江慈相关穴位,江慈昏睡中轻“嗯”了一声,却也未睁眼,依然沉睡。待觉她内息稳些,裴琰方放开她的左腕,再看了她片刻,道:“现在想起来,昨夜真是险。”
“是啊,若非小慈,我此刻已在阎王殿了。”崔亮苦笑一声,望着江慈的目光充满怜惜:“有时我觉得,她比许多男子汉大丈夫还要勇敢。相爷有所不知,那时为找出治疗疫症的药方,我换了很多方子,小慈试药后疼痛的样子,凌军医他们都看不下去,她却还反过来安慰我们。”
裴琰闻言怔然不语,良久方道:“她变了很多。”
“是吗?”崔亮轻轻摇了摇头:“我倒觉得,她天性纯良,从没改变。相爷太不了解她了。”
裴琰取下江慈额头的湿巾,再度浸入凉水之中,崔亮忙道:“还是我来吧。”
裴琰不语,拧了湿巾,轻轻地覆在了江慈额头。江慈微微动了一下,口中似是说了句什么,声音极轻极含糊,崔亮没有听清,唤道:“小慈。”江慈却依然沉睡。
崔亮抬头,见裴琰面色有异,竟似有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伤感,却又好似还有几分愤懑与不甘。
“无瑕,咱们回去吧——”
裴琰猛然站起,掀帘出帐,满营灯火都似很遥远,只有这句话,不停在他耳边回响。
次日桓军守关不出,裴琰便于午时命长风卫传令,召集诸将领齐聚大帐。宁剑瑜等人走入大帐,都微微一愣。只见裴琰端坐于长案后,甲胄鲜明,神情严肃,案上还摆着紫玉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