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309)

作者:箫楼

江慈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将头藏在他的胸前,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见夜色已深,怕她的身子撑不住,卫昭低头道:“你身子不适,咱们早些回去吧。”

江慈面颊如染桃红,又是高兴,又有些不安,她紧攥住卫昭的手,不肯放开。卫昭只得牵着她在湖边坐下,真气送入她的体内察探一圈,知暂无大碍,方放下心来。

“小慈。”他的呼唤声小心翼翼。

“嗯。”

“我——”

江慈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来,猛然将帽子掀掉,解开束带,让长发落于肩头。又从衣内掏出小木梳和碧玉发簪,望向卫昭,轻声道:“我要你,亲手替我插上这簪子。”

卫昭不言,江慈举起碧玉发簪,紧盯着他:“发簪是你送的,若不是由你亲手插上,我戴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摔断更好。”

卫昭强撑着道:“这簪子太差,摔断也好,你以后,会有更好的簪子。”

江慈眼前一片模糊,叹了口气:“可我就只喜欢这一根,怎么办?若是摔断了,我这一辈子,也不想再戴别的发簪了。”

远处,有一只夜鸟唱了起来,江慈听着鸟鸣声,幽幽道:“你听,它在找它的同伴呢。夜这么黑,它一个人,可怎么过。”

卫昭无法,拿过她手中的木梳,轻柔地替她梳理着长发。江慈满心欢喜,纵是他的手有些笨拙,扯得她头皮生疼,也忍住不呼出声。

“我小时候,师父替我梳头,师父过世后,师姐替我梳,现在师姐也不在我身边了,还好有三爷替我梳。”

“我的手笨。”卫昭放下木梳,望着面前如云青丝,有些不知所措。江慈回头看了看他的神情,抿嘴一笑,握住青丝绕了几圈,盘成芙蓉髻,用束带结好,将碧玉发簪递至卫昭面前。

见她握着发簪的手微微发颤,卫昭迟疑一阵,终接过发簪,左手托住她有些发烫的面颊,右手轻轻地,将发簪插入她的发髻之中。

云鬓娇颜碧玉簪,小月湖畔结相于——

江慈心满意足地微笑,跑到湖边照了照,又跑回来坐下:“很好看。”

卫昭点头:“是,很好看。”

江慈嗔道:“你净说瞎话,我哄你呢,晚上怎么照得见?”

“是很好看。”卫昭话语有些固执。

“真的?”她望入他闪亮的眼眸。

“真的。”他望回她漆黑的双眸。

夜风渐盛,带着几分雾气,卫昭见江慈盈不胜衣,恐她的身体撑不住,在她耳边低声道:“先回去吧,明天请子明帮你开点药,不管有没有效,总得试一试。”

江慈点了点头,卫昭蹲下身来,江慈一笑,伏在他的背上。他的背这般温热,她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白衫舞动,劲风过耳,不多时,卫昭避过一切哨守,轻轻落于郡守府东院。他将江慈放下,转过身来。江慈忽然觉有些害羞,面上发烫,只说了句:“三爷早些歇着。”急急跑出院外。

卫昭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脚步有些虚浮,走到院中的青石凳上坐下。露水,渐渐爬上他的双足,夜,一分一分过去,他却没有挪动分毫。

一零二、桃红衣白

虫声啾啾,夜风细细。江慈觉全身都透着欢喜和满足,不停拍打着滚烫的面颊,往自己居住的西院偏房走去,刚转过月洞门,便险些撞上一个身影。

裴琰凝目注视着江慈,见她面颊红得似有火焰在燃烧,身上穿着军装,头发却梳成了女子的发髻,他心中如被针扎了一下,十指紧紧捏起,冷声道:“去哪了?”

江慈退开两步,轻声道:“睡不着,出去走走,相爷还没睡啊,您早些歇着。”说完便往屋内走去。

她关上房门,在床边坐下,右手轻抚着胸口,感受着那一下一下的跳跃,回想着之前那悲欣交集的感觉,竟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裴琰回到正堂,在紫檀木太师椅中坐下,右手轻转着天青色薄胎细瓷茶盅,眉间如有寒霜。

不多久,长风卫徐炎过来低声禀道:“卫大人回来了。”

裴琰俊眉一蹙,手中运力,“咔”声轻响,天青色薄胎细瓷茶盅被捏得粉碎。瓷末四散溅开,徐炎见裴琰虎口隐有血迹,心中一惊,抬头见他面色,不敢再说,退了出去。

良久,裴琰方低头看着流血的右手和四散的碎瓷片:什么时候,她的身影越走越远?什么时候,她已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这亲手捏碎的瓷盅,却是再也不能修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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