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307)
江慈直跑到前院,方才安心。她重回义诊堂,与小天忙到戌时,见天色全黑,堂内再无病人,收拾妥当,便走向郡守府东院的正房。宋俊正在屋外值守,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出了院门。
江慈轻轻敲门,良久,卫昭清冷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江慈推开房门,探头笑道:“三爷。”
卫昭正坐在桌前,低头写着什么,江慈推开房门卷进来的风,吹得烛火摇了摇。他不由抬头看了她片刻,又低头继续写着密信,口中淡淡道:“什么事?”
江慈一笑,轻步走近,凝望着卫昭的眉眼,轻声道:“多谢三爷。”
卫昭手中毛笔一滑,“奏”字最后一笔拉得稍长了些,他再急急写下几字,并不抬头,道:“谢我做什么,早就答应过要赔给你。”
“不是谢这个。”
卫昭不再说话,将密信写完,折好放入袖中,这才抬头看向江慈:“你身子刚好,多歇着。”
江慈安静地看着他,柔声道:“您这些天也没睡好,也要多休息。”
卫昭急忙站起,走向屋外:“我还有要事。”
“三爷。”江慈急唤。
卫昭在门口顿住脚步。
江慈望着他修挺的背影,轻声道:“是你吗?”
她慢慢走近,却不敢走到他面前,只是在他身后一步处停住。卫昭冷冷道:“我还有公务。”迈过门槛,往外急速走去。
“是你。”江慈有些激动:“我认得你身上的气息。”
卫昭身躯僵住,短暂的一阵静默后,他低声道:“你回去歇着吧。”
“是你。”江慈慢慢走到他身后,鼓起全部勇气颤声道:“一定是你。三爷,你冒着危险夜夜来照顾我,便是——”
卫昭胸口气血上涌,不敢再听下去,他提身轻纵,瞬间便出了院门。夜风吹来,院中的修竹唦唦作响,江慈绝望地后退几步,依上那几杆修竹,缓缓坐落,掩面而泣。
过得一阵,她哭泣声渐止,又低咳数声,似是腹内疼痛,靠着修竹蜷缩成一团,再过片刻,一动不动。
卫昭悄然闪入院落,缓步走近,默默地看着江慈,终俯身将她抱起。怀中的她,轻盈得就像一朵桃花。他心头一痛,将她抱入屋内。
他在床边坐下,让她斜靠在自己胸前,握上她的手腕,真气顺着手三阴经而入,片刻后,江慈睁开双眼。
“怎么会这样?不是都好了吗?”卫昭语气有些急。
“崔大哥说,最开始给我试药的药方,药下得太猛,伤了我的内脏,只怕这个病症,要伴随我终生了。”
“有没有药可治?”
江慈犹豫了一下,道:“无药可治。”
卫昭抱着她的右手一紧,江慈已伸出右手,握住了他的左手:“三爷,我想求您件事。”
卫昭沉默,只是微微点头。
“我听人说,城外有处‘小月湖’,风景秀丽,听来有些像我的家乡,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她绝病之身、央求之色都让他不忍拒绝,沉默片刻,他终揽上她的腰间,出了房门,攀上屋顶。
夜色下,卫昭揽着江慈,避开值守的士兵,踏着屋脊出了郡守府,又沿着城中密集的民房,翻檐走壁,微凉夜风中,悄悄出了河西府。
一零一、月湖之夜
一道清流蜿蜒,流入秀丽的小月湖。湖边竹柳轻摇,淡淡的夜雾在湖面缭绕。
江慈精神好了些,腹中也不再绞痛,在竹林小道上悠然走着。卫昭隔她数步,脚步放得极慢。
江慈忽然转身,一边倒退着行走,一边望着卫昭笑道:“这里倒真是和我们邓家寨差不多,今晚可算是来对了。”
卫昭淡声说道:“天下的山村,差不多都一个样。”
“那可不全是一样。”江慈边退边道:“京城的红枫山,胜在名胜古迹;文州的山呢,以清泉出名;牛鼻山,一个字:险;邓家寨和这里的山水,都只能用秀丽二字来形容。还有你们月落——”
“月落的山怎样?”卫昭望着她,目光灼灼。这样的月色,这样的竹林,这样恬淡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但前面的人儿,却又让他想远远逃开。
江慈笑道:“月落的山水嘛,就像一幅泼墨画,你只能感觉到它的风韵,却形容不出它到底是何模样。”
卫昭停住脚步,幽幽青竹下,她笑靥如花,轻灵若水,他恍若又回到了桃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