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293)

作者:箫楼

征粮官一愣,没料到自己粮食未征到,反倒成了派粮官。正要说话,裴琰又道:“河西驻军,包括我和卫大人,从今日起,口粮都减半,百姓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不待众人反应,他已面容沉肃,走入郡守府。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府门后,大街上的民众才反应过来,纷纷跪伏于地。从是日起,河西府、寒州、晶州等地百姓纷纷在家为“剑鼎侯”及长风骑立起了长生牌位,日夜祷颂。

裴琰觉粮草之事乃眼下头等大事,正一边思忖一边踏上东回廊,周密过来轻声禀道:“江姑娘接回来了。”

裴琰俊眉一挑,摆了摆手,长风卫退去。他想了想,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弯了弯,将左边大半个衣袖扯落,光着左臂踏进东厅。

江慈被周密从回雁关“押”回河西府,正坐在东厅内满腹牢骚,见裴琰进来,忙站了起来:“相爷,回雁关人手不足,您还是放我―――”

裴琰也不说话,将左臂一伸,先前割血立誓的剑痕仍在渗出鲜血。江慈“唉呀”一声,忙俯身打开药箱。

裴琰望着她的背影,得意地笑了笑,待江慈转过身,又俊面肃然。

江慈边给他上药包扎,边语带责备:“小天这小子,跑哪去了?”

“寒州、晶州伤兵较多,他随陈军医去那边了。”裴琰盯着江慈秀丽的侧面,忽觉心头一松,竟是大战以来从未有过的宁静,一时恍惚,轻声唤道:“小慈。”

“嗯。”江慈未听出异样,手中动作不停。

裴琰犹豫了一下,语气有些软:“以后,你一定要随主帅行动,太危险的地方不要去。”

江慈不答,待包扎完毕,方直起身道:“若是个个军医都是如此,有谁在前面抢救伤兵?”

裴琰噎住,脸色便有些阴沉。江慈看了看他身上的素服,只道他公祭将士后伤感,忙又低声道:“相爷请节哀。眼下河西府已经收复,可东莱等地的百姓还日夜盼着相爷率长风骑打回去呢。”

“是啊。”裴琰之前心中伤痛,此时也觉有些疲倦,放松身躯靠上椅背,合上双眸,淡淡道:“失土还得一寸寸收回,这肩头的担子,一刻也无法放下―――”

他话语渐低,江慈见他满面疲容,知他多日辛劳,悄悄取出药箱中的薰草饼点燃。裴琰闻着这安神静心的薰香,神经逐渐得到放松,依于椅中睡了过去。

裴琰内力高深,小憩一阵便醒转来,但他舍不得这份睡梦中的安宁,并未睁眼。他闻着细细薰香,享受着数月来难得的静谧,听到室内江慈恬淡均匀的呼吸声,轻声唤道:“小慈。”

江慈不答,呼吸声细而轻缓。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袭上裴琰心头,他觉自己的心就象裂开了一条缝隙,有什么东西正从这缝隙中呼啸而出。他犹豫良久,终慢慢睁开双眼,轻声道:“小慈,你,留在我身边吧。”

九七、相思成疫

等了一阵,不见江慈出声,裴琰缓慢转头,望向一边的江慈,不由苦笑一声。

他站起身,脚步声放得极轻,走至正靠着椅背沉沉熟睡的江慈面前,长久凝望着她风尘仆仆的面容,军衣上的血渍,还有她垂于身侧的右手上,那因每天与草药接触而生出的黄色药茧。

一个身影闪入东厅,裴琰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南宫珏看了看江慈,一愣下,被裴琰拉着走到了偏厅。

南宫珏忍不住道:“这不是那丫头吗?她怎么也来了?”

裴琰微笑道:“玉德辛苦了。”

“幸未辱命。”南宫珏叹道:“总算为安澄出了一口恶气。”

裴琰取过地形图,展开道:“玉德过来看看,接下来的任务,会更艰巨。”他手指在图上移动:“现在敌我两军在‘回雁关’对峙,桓军虽新败,但我们要想拿下‘回雁关’,攻过涓水河,只怕不是易事。”

“嗯,‘回雁关’不好打,只怕会形成拉锯之势。”南宫珏点头道。

“是,子明和我分析过了,如果对峙局面形成,宇文景伦从国内搬救兵来,毅平王和宁平王的兵力到达‘回雁关’,差不多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接下来,能否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还是要看玉德的。”

“少君的意思是―――”

裴琰望着南宫珏,缓缓道:“我请玉德,带着那帮武林中人,抄山路去桓军后方,仍旧依前计,在东莱、巩安、郓州、郁州、成郡,发动民变,烧桓军的粮仓,夺其战马,杀其散兵,尽一切所能,扰敌惊敌,我要他们鸡—犬—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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