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207)
卫昭并不言语,魏五婶叹了口气:“公子,您还是进去劝解一下吧,姑娘肯定有心事。”
夜风吹起卫昭耳侧垂下的长发,拂过他的面颊。他忽想起那日晨间,自己负着她,赶往落凤滩,她的长发,也是这样拂过自己的面颊。淡淡的惆怅在心头蔓延,终提起脚步,缓步走入内室。
她正面窗而坐,绯色长裙在椅中如一朵桃花般散开,乌发披散,越发衬得肌肤雪白。卫昭凝望着她的侧影,再望向她身侧床上散散而放的狐裘,目光一紧,轻咳出声。
江慈转头看了卫昭一眼,又转过头去,低声道:“他快到京城了吧?”
卫昭望向窗外的黑沉,淡淡道:“算算日子,明日就要到了。”
七四、相逢不识
江慈笑了笑,卫昭听她笑声中有着说不出的嘲讽与伤怜之意,再看了看那狐裘,心中渐渐明白,终不可抑制地笑出声来。
江慈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那你又笑什么?”
江慈神情有些疏落,嘴角的笑容似在嘲笑自己:“我笑过去,你要挟我,我去骗他,他又反过来骗我,最终是他将我们都骗过了。说到底,还是他的演技高明一些。”
卫昭大笑,他将狐裘拿在手中,轻柔地抚着那灰白狐毛,悠然道:“少君向来演技高明,真假难辨。但他巴巴地让人送了这狐裘来,可惜烧了两个洞,你还怎么穿呢?”
江慈听他这话,想起草庐那屈辱的一夜,剪水双眸便蒙上了一层雾色,雪白的面庞上也涌上些潮红。卫昭看得清楚,笑意渐敛,坐于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的侧面。
江慈再坐一阵,平静道:“三爷,你就不怀疑,是我告诉他的吗?”
卫昭一笑:“这个我倒不怀疑。”
“为什么?”
卫昭手指轻捻着狐裘,却不回答,过得一阵,竟将手枕在脑后,合目而憩,貌甚闲适。
江慈这些日子十分困惑,终忍不住坐到床边,右手推了推卫昭:“三爷。”
“嗯。”
“你说,裴琰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就是真正的星月教主的?”
卫昭微睁双眼看了她一下,又合上,语调淡淡:“我怎么知道。”
江慈沉吟道:“他送这狐裘来,就是表明他已经知道我在你的手上,也就是指你才是真正的星月教主。”
“不错,他这是点醒我,要我对他坦诚相见,真心合作。亏了这件狐裘,我才知道,他早就让宁剑瑜帮了我一把。”
江慈微微侧头:“我就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明天进京,你去问他,不就得了。”
江慈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卫昭看了看她的脸色,低声道:“又不想回去了?”
江慈抬头,见他眸中似有火焰闪动,灼得心中一惊,只得避开他的眼神:“又由不得我想,我正想见见他,问清楚一些事情再走。”
“走?”卫昭斜着头凝视她许久,淡淡道:“你认为,他会放你走吗?”
江慈一笑:“只要你把我还给他,我的使命和作用便告完成,他再也找不到囚禁我的任何借口。”
卫昭冷笑道:“你是天真还是傻,他堂堂一个相爷,要将你这小丫头关上一辈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要什么借口。”
江慈平静地望着他,卫昭竟有些不敢与她对望,慢慢合上双眸,却听到江慈低低道:“三爷,你说真心话,若是我再也无可利用的地方,你还会不会关着我?”
卫昭默然,竟无法开口。
他默默坐起,再看了一眼江慈,起身向屋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住,迟疑一瞬,道:“他明日进京,会先去宫中见皇上,估计三五日后便要离京,明天晚上,我安排你去见他。”
江慈沉默不言,卫昭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不可闻:“他相府中多人伺候,又有崔解元,你的伤会好得快些,你,还是回他身边去吧。”
他再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动,却未再说话,倏然转身,快步而去。
这日晴空万里,春风送爽。
裴琰着紫纱蟒袍,看上去有点病后初愈稍显清瘦的样子,由乾清门而入。恰逢众臣散朝出宫,他微笑着与众臣一一见礼,却不多话,静王与他擦肩而过,微微点了下头。
延晖殿的东阁望出去是满池的铜钱草,绿意盎然,又种了辟虫的薰草,清风徐过,阁内一片清香,令人神清气爽。
裴琰躬身而入,伏地颂圣,皇帝刚换下朝袍,过来拍了拍他的左肩:“快起来,让朕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