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194)
燕霜乔别过头去,素烟泪水滑落,哽咽道:“只盼你去桓国,能平平安安,莫要卷入任何风波之中。”她转向那青年男子:“明飞,你的恩情,无以言谢,此去郓州,还请你多照顾霜乔。”
燕霜乔紧握住她的手,不愿放开:“小姨,拜托您帮我打听一下,裴琰究竟把师妹藏在哪里。明飞帮我打探过,她似是已不在长风山庄,又不在相府,我这心里,不知有多焦急。”
素烟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尽力的,只要有消息便会通知你。你也求求你、你父亲,看他能不能运用他的势力,帮你找一找小慈。你得赶紧走,一路上千万不要露了行踪。”说着从马车中取出一件大斗篷和一顶黑纱帽,替燕霜乔戴上。
她狠下心,到林间牵出两匹骏马,右手托上燕霜乔腰间,将她托上马鞍,银牙一咬,奋力击上马臀。马儿长嘶一声,蹄声劲响,明飞忙驱马跟上,两骑消失在夜色之中。
素烟靠住马车,低声饮泣:“霜乔,你要保重!”
紫檀木镶汉白玉膳桌,雕龙象牙箸,定窑青花瓷碗。
鱼翅盅,红花烧裙边,三宝鸭,佛跳墙,乌鱼蛋汤。
卫昭斜撑着头,望着满桌的佳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白袍的袖口滑到肘部,露出来的手臂似比汉白玉桌面还要精美。
皇帝素来用膳不喜说话,只是抬头看了卫昭一眼。陶内侍在一旁使了个眼色,卫昭望向皇帝,待皇帝静静用毕,轻声唤道:“皇上。”
皇帝轻“嗯”一声,卫昭接过内侍手中的热巾,替他轻轻拭了拭嘴角,又端过漱口用的参茶。皇帝微笑道:“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更加不爱吃饭了?还是觉得陪朕用膳,拘束了你?”
卫昭听了只是一笑,皇帝笑骂道:“你倒是越来越不守规矩,朕问你话,都不答。”
卫昭淡淡道:“三郎若是说因为在外面思念皇上,而得了厌食之症,不知道皇上会不会骂三郎是谄媚之人?”
皇帝越发开心,觉数日来因桓国南侵而起的郁闷与烦燥减轻不少。他抚上卫昭的左手,卫昭唇边笑意有一刹那的凝结,转而眉头轻蹙,右手欲捂上腰间,又慢慢移开。
皇帝看得清楚,有些心疼:“你也太好强了些,痛就哼两声,也没人笑话你。”
他松开手,卫昭双手捂住腰间,头搁在桌上,轻哼两声,懒懒道:“臣遵旨。”
皇帝大笑,一旁的陶内侍也凑趣掩嘴而笑。见卫昭眉间仍未舒展,皇帝道:“也不早了,痛就回府歇着吧,不要一天几次往宫里跑,养好身子再说。”
“是。”卫昭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皇上也早些歇着,有什么事让臣子们去做便是,龙体重要。”
皇帝已看上了折子,只是挥了挥左手,卫昭悄无声息地出了殿门。
下人们见卫昭入府,知他要换衣裳,忙将簌新的素色丝袍取了出来。卫昭神色淡淡,将里外衣裳都换下,又在铜盆中将手洗净,接过丝巾慢慢地拭着。
易五过来,待下人们都退去,凑到卫昭耳边轻声道:“静王府中的金明回来了。”卫昭轻“嗯”一声,易五觉他今日似有些寡淡,便也退了出去。
管事的老常进来,轻声道:“主子,饭菜备下了,您还是吃点吧。”
卫昭靠在椅上,合目而憩,半晌方道:“撤了吧。”
老常知他说一不二,忙出去让下人们将饭菜撤去。卫昭听得外间人声渐息,远处敲响入夜的更声,方慢慢悠悠出了正屋。
他素喜清静,偌大的卫府,入夜后便寂静无声,下人们自是呆在屋中,不敢大声说话,连廊下喂着的八哥们也停了鸹噪。
卫昭在廊下逗了一会儿八哥,但八哥就是不听逗唤,死活不开口,他笑了笑,负手沿长廊慢慢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桃园门口。
桃园四周,早撤去了所有灯烛,卫昭立于黑暗之中,右手下意识地在身后拧着左手,良久,提气纵身,闪过了墙头。
木屋中的烛光仍旧透着那淡淡的黄色,那个身影偶尔由窗前经过,灵动而轻盈。卫昭长久地望着木屋,终提步转身,刚一转头,面色微变。
桃林,落英成泥,枝头稀疏,繁花不再。
他缓步走向桃林,松软的泥地里,桃花零落。他这才醒觉连着下了几日的春雨,这桃花,终随春雨逝去了满园芳华。
他忽然轻笑出声,低低道:“也好。”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卫昭身子一僵,想要转身离去,双足却象陷入了泥中,提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