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东流水(91)
萧慎思听得两人相劝,平复一下心情,抬起头来,缓缓道:“不,二弟你有所不知,血衣卫中以‘有’字命名的兄弟都是孤儿,都是恩师收养过来从小便护卫于我的,他们个个为了我可以性命都不要,可这些年来,我却不能保得他们的周全,有的在战场上牺牲,有的为了保护我而送命,现在能活下来的只有半数,眼见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一个个离去,叫我如何能不伤心!”
林李二人与他结义这么久,却是第一次知道他和血衣卫们的真实关系,一时也无语相劝。清洛更忍不住向林归远瞪了一下,林归远知道她的意思,却苦然一笑,未置可否。
清洛再瞪了他一眼,他只得轻咳一声,向萧慎思道:“大哥,我看你还是带着血衣卫的弟兄们先回去吧,反正齐显恕已捉到,燕朝也被我们搅乱,以大局为重,你们还是先回天朝为好。”萧慎思摇了摇头,神情坚决地道:“二弟,你别听三弟的,这件事不用再劝我,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是一起来的,就还要一起回去。”
清洛听言跺了跺脚,一咬牙,返身下到地下室,拍拍有德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几位大哥,我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商量。”
腊月二十八,蓟都城南门。
午时,北风越刮越是猛烈,卷起大团的雪花飞舞盘旋,瞬间便将蓟都城淹没在银山雪海之中。天地间便好似只剩下一种惨淡的白色,这白色中夹杂着苍冷、肃杀,还有刺骨的冰凉。
城门口,进出的人少了许多,不复十日前的热闹景象。守于城门前的官兵也不再有踏鬼节骚乱之后那么多,大风大雪中,官兵们都多少有些缩手缩脚。有的士兵更是哆嗦着哈着热气,口中还不停地诅咒着这该死的大风雪。
这时,又一阵大风吹过,一名士兵感觉脸上沾上了一片什么东西,他用手一抹,看清楚手上的物事,不由呸了一声,恨恨地道:“晦气,真他妈晦气!”其余官兵看过去,只见他手上沾着的竟是一张冥纸,不由哄然大笑:“祈老六,这可不是晦气,出门见冥纸,财运今日始啊!”“就是就是,今晚可得和祈老六去上一趟来运赌馆,他押大我便押大,他押小我便押小,也沾上一点财运才是!”
正在说笑间,只见远远的走来了一队送丧的队伍,白色风雪中白幡白旌,两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大板车,车上一具棺材,六七人披麻戴孝,哀哀痛哭,当先一人手捧灵位,另一人不停地向空中挥洒着一把把冥纸。大风卷过,将冥纸吹得漫空飞舞。
一名士兵摇头叹道:“唉,今年太冷了,不知要冻死多少老人啊!不知道我母亲怎么样了,她可是到了下雪天就难熬的。”
一名军官瞪了他一眼:“少发牢骚,上头有令,对出城的人都要严格盘查,有六十岁左右的老者不管死活都要拦下来,还不上前去看看!”
眼见着那一行送丧队伍行到门前,这军官迈了过去,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名三十岁左右、披麻戴孝的男子走了上来,泣道:“官爷,我们是城西的,我家慈母不幸旧疾复发去世,今日是去送往城外祖先坟莹下葬,还请官爷放我等出行。”
那军官细细地看了众人几眼,见这几人之中并无老者,均正当盛年,面色悲戚,哀哀欲绝,手捧灵位的那位少年更是泪如雨下,状极悲痛,一时瞧不出什么破绽,便踱到那具棺材前,喝道:“打开来检查检查!”
不等那孝子反应过来,早有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兵过来将棺材盖撬开,移了开去,孝子扑了上来嚎啕大哭:“娘啊,孩儿不孝啊!”
那军官朝棺材内瞧去,只见棺内躺着一个年约五十的老妇,面色僵青,他又将手伸到那老妇的口鼻和脖颈处探了一阵,只觉触手冰凉,这老妇显已死去多时。军官将手抽回,口中骂道:“真他妈的晦气,快走快走!”
两名戴孝之人忙走上来,一边哭泣一边将棺材盖上,一行人哭声不止,慢慢向城外行去。
一名士兵望着风雪中慢慢远去的这一行人,忍不住叹道:“只怕明春死的人会更多啊!”
这一行送丧队伍行出约几十里地,风雪漫天,马车行进得十分困难。当先的那名孝子突然改变方向,将马车赶入一片枯树林去。
进入树林,那名孝子转过身来,见四周白茫茫一片,再无旁人。便将手中灵牌掷下,其余人也都扯去身上孝装,围过去将棺材盖推开,几双手齐齐将那死去的老妇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