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7)
当时王爷并不知道那女子已经身怀有孕。后来那女子挺着大肚子找上门来,希望王爷能收留她,那时先王妃刚被寻回来性命垂危,王爷哪有心情搭理别人?他自是不肯见那女子,只交代下人打赏了钱财让那女子再也不要来找他。那女子倒有几分骨气,收了钱当场发了毒誓再没有出现。
机缘巧合,冥冥中自有定数,十六年后二小姐恰被王府一位见过她生母的老家仆认出,不过二小姐的生母已经过世多年,二小姐是被一家好心的商户收留才能平安长大。二小姐毕竟是王爷骨血,千金贵体岂能流落在外?王爷于是让管家秦顺亲自带了金银备好车马护卫,重礼答谢了那户收养二小姐的人家,迫不及待将二小姐接回府中。
二小姐的身世颇为曲折可怜,但这些都不是廿一关注她的理由。他对二小姐充满了期待,只是因为二小姐的生母与先王妃长相相似,那么二小姐应该多少与她母亲长得像才会被认出。
一想到马上就能看见酷似先王妃的女子,廿一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他是知道的,在他懂事后不久,就有人偷偷告诉他,他的生母是先王妃,而他的生父就是那个毁去先王妃清白的歹徒恶棍。但他明白,如果先王妃没有死还活着,估计也是绝对不肯认他这样的孽种。可母亲既然肯生下了他,会不会就是对他存了几分怜悯?在他的想象之中,他的母亲一定是天下间最善良的女子。那位与他的母亲容貌相似的二小姐,会否有同样的性情呢?
平南王妃慕容氏去世后一年,圣上赐婚,将岳阳郡主齐氏嫁给秦冶源为续弦,这是皇家恩宠也是为了在秦冶源身边安插个有身份的眼线。
岳阳郡主的父亲是皇族旁支,没有什么实权却结交了不少名流,郡主本身也是国色天香温柔贤惠。秦冶源再婚之后,平南王府更是蒸蒸日上门庭若市,达官显贵往来不断,才子佳人越聚越多,不得不再度扩建。
平南王府所在是南方枢纽愈城,此城本为依山而建的要塞,百年间日益繁华人丁兴旺,城中易于建房的平地向来紧俏。以平南王的尊贵身份,想要征地扩府只消一句话,可秦冶源不愿侵占王府周围已有的民宅,于是特别请了高人名匠,就在王府背后的大山另辟蹊径,依山势新建院落与王府旧宅相通,新宅建成后隐于半山腰,云雾缭绕之时各色亭台若隐若现,仿佛空中楼阁,观之宛如仙境。
周小小揭开马车车窗上的帘子,向外窥视,啧啧称奇。早有人告诉她愈城的繁华和平南王府的恢宏壮丽,不过亲眼所见比道听途说来得更深刻震撼,只远远观瞧匆匆一瞥,足以让她心驰神往。
周小小——不,她在心中默念,她现在已经是平南王的女儿秦瑶,再不是那流落街头带着一帮小弟坑蒙拐骗的野丫头。而那仙境一样的平南王府将成为她日后的居所,她何其自豪得意?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她再次整理了一下发髻和衣衫,借着这样的动作试图调整紧张的心绪。
“二小姐,王府到了,请您下车吧。”奉命去迎接二小姐归府的管家秦顺下了马,走到近前,在车外恭恭敬敬禀告了一句。
秦瑶心想,听说富贵人家的女眷们不都是可以乘着车马轿子直接进到二门,怎么才到王府大门就让她下车呢?不过她以前也没有机会以小姐的身份进出有钱人的家宅,如今决定初来乍到还是谨慎一些,管家怎么说她就怎么办,免得露怯。
随车陪着的丫鬟婆子将车门打开,搀扶着小姐从座位上站起来。
秦瑶心里又开始嘀咕,以前她蹭别人的马车,下车的时候都直接往下一跳干净利索,哪似现在这般全身包裹在繁复华丽的绫罗绸缎之内,脑袋上插着各种簪环,行动极为不便。估计是要等人搬了马凳在车下摆好垫脚,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车。
管家秦顺扭头冲跟班小厮使了眼色,小厮立刻会意,从一众恭候迎接的家丁后面招来一个粗布青衣的少年,勒令道:“贱奴,怎么才过来?还不快侍候二小姐下车。”
廿一立刻跪伏在地,以长期残酷训练而成的卑微姿势垂着头膝行爬到马车旁边,用手撑起身体,调整好高度,摆平了脊背,如木质的马凳一样等着被人踩踏。
秦瑶注意到这少年身上穿的粗布青衣已经洗得发白,有多处破损,上衣之下遮掩的单裤更是破烂不堪辨不出本色,裤脚磨损的利害,露着伤痕累累的小腿,赤着一双青紫红肿的脚没有鞋袜。他这样的打扮,与周遭衣着鲜光的王府家丁们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想来是个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