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67)
秦瑶蹲下身,贴在廿一耳边,轻声说道:“廿一,你知道么,你被父王叫去,我很担心。就像那次你救了我,却被拖去刑房的那晚,我也很担心,才会亲自去看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廿一眼神茫然,不让自己去想不该想的事情。
“廿一,我今天忽然意识到,我有点喜欢你。虽然我想不通究竟为什么,究竟喜欢你什么,但是决定还是告诉你。闷在我心里很难受。”
廿一怀疑自己已经晕过去了,为什么听到这种匪夷所思的说辞。
“如果你不是那恶徒之子,如果我不是王爷之女,也许我会……我会……”秦瑶用自己都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着心底的秘密。
廿一突然想到了一种能够解释二小姐失常的原因。他淡淡笑着讨好似地回答道:“下奴谢主人错爱。”
“我是说认真的,你那么聪明不用我解释吧?”秦瑶加重了语气,眼里满是诚意。
廿一却闭上眼,也很郑重哀求道:“主人,如果您只是想找个人玩一玩,可否放过下奴?下奴身份低贱,不合适,也许还会扫了主人的雅兴。”
秦瑶咬牙切齿,仿佛终于忍不住发作撕掉了和善的伪装,站起身大声骂道:“贱奴,你也知道你自己是贱奴啊?本小姐玩的就是你,你没资格拒绝。”
“是,请主人随意。”廿一模模糊糊地用温顺的态度回答。
此时此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胸膛之中充斥着无法言表的痛,那里原本在跳动的东西似乎被人狠狠践踏碾碎化成了一摊血水涌上口鼻。只是玩他,她终于说实话了,为什么他要因此而难过呢。他算什么东西?不需要自尊不需要旁人顾及他的感受,他只用乖乖听话,由着主子们戏弄欺负,供他们发泄,让他们寻个开心,他才能继续活着。
也许是最近这几日他得的好处太多,不用为吃食发愁,少挨了打,才有了多余的精力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他真的曾经一度以为,二小姐比他想象中善良,就如同传说中的先王妃那样。他留在她身边,会过得很舒坦,至少再不用为衣食担忧。
然而他错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真心对他好呢?下午王爷盛怒之下责罚他,以往大公子都会劝说阻拦,而今日大公子只冷眼旁观脸色阴郁什么都不曾讲。大公子玩腻了,二小姐有朝一日也会玩腻的。
“好,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当你是答应了。”
二小姐没头没尾丢下这样一句话,甩袖子离开。片刻后,她一手端着一只崭新的白瓷碗,一手抱着一卷毯子重新回到他面前。
“这些赏给你,你早点养好伤,否则玩起来没意思。”
“谢主人赏赐。”廿一挣扎着,欲跪起行礼叩拜。
秦瑶伸手将他按在地上,霸道地命令道:“我让你躺着,没有我同意你只能躺着不许起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毛手毛脚将那毯子在他身上裹好,把盛了热水的碗挪到他嘴边。
直到二小姐离去后很久,廿一仍然止不住颤抖。
除了伤口疼痛的缘故之外,如果说完全没有感动是假的,不过感动之后更多的是害怕与恐惧。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驱赶连日来心底慢慢滋生出的妄念,不由自主贪恋着二小姐给他的温柔照顾,明知是饮鸩止渴仍不愿拒绝。
是一场游戏又如何?也许在她没有玩腻之前,他就已经死了,还可以带着这段美好的回忆下地狱,说不定是他赚了。他一无所有,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他怕什么?
39除夕许心愿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到了年末。
愈城地处南方,冬季阴寒湿冷,多是下雨少见飘雪的日子。然而今年临近年关,普降瑞雪,扬扬洒洒覆盖了山峦街道树木屋脊,白茫茫一片。
富贵人家的主子们都是寻了各种由头外出赏雪宴会亲朋,完全不知赶车抬轿子的下人们往来的辛苦。
廿一穿着那件被二小姐补的一塌糊涂的旧夹袄,下面还有一条料子厚实遮没到脚踝的长裤,比头两年过冬时不仅温暖许多还体面了许多。
不过奴隶永远是奴隶,他依然做着最低贱的活计。他一早天不亮就爬起来拿了扫帚,先是将春和园石板路的雪扫到花园,又被抓去清理整个王府各条夹道通路上的积雪。
虽然桃李园李先生一直没有回来,不过王爷隔三岔五就会叫廿一去侍候,廿一每每都是被打的遍体鳞伤才被放回来,趴上一两日又要起来做事。在旁人看来,廿一的处境与过去没有多少不同。
然而廿一很知足,至少他不用再为衣食发愁,虽说是二小姐存心玩他,他只要不去想玩过之后的悲惨境遇,日子倒也能过的安心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