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雪传说(19)
沈频真冷笑道:“没有。”
花记年沈默一会,也不再多提,淡淡笑了笑:“记年只再多问一事,那孩子的话,你可听见了?你在心里记住了多少,还是说,能记的都记了,不能记的都忘了?”
沈频真冷眼看了花记年一会,这个在十六岁便在武林大会上大展拳脚的人,即便事隔四年,心智再如何成熟,年龄上也不过是个大孩子。这份超然的早熟让沈频真多少有些厌恶。他这样想著,嘴里回答的多少有些敷衍说:“我全听到了,也都记得。他……”沈频真说著,目光渐渐柔和:“频真何德何能。”
花记年淡淡的说:“我真是厌恶你这副首鼠两端,左右逢源,道貌盎然的模样。”沈频真蹙眉冷笑:“彼此彼此。整天挑拨离间,陈仓暗渡,手下养了一帮鸡鸣狗盗的家夥,脸上总做谦逊之态,一幅容纳百川的模样,心中却浊流暗涌。别人以为你是浊世佳公子,是无暇美玉,可见,要论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真是非你莫属了。江湖之中又有谁能望其项背?”
花记年面色未改,眼睛里隐隐已有了怒色,他右手缓缓从後腰抽出银笛,指著沈频真,长袖兜风,笛穗翻飞。他森然道:“说我容纳百川,从未动怒。是因为,很久,没人敢惹我生气了。既然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不如痛快较量一番,打完这一场,麻烦你回到过去那幅惺惺作态的模样。别忘了我们要干些什麽!”
沈频真冷笑说:“不就是要铲平这江湖门派吗?我要报仇,你要称霸,正好凑在一起。”他说著,深吸几口气,脸上慢慢挤出一点笑意,然後笑容渐渐自然了,一幅观之可亲的平易恭谨的表情。沈频真笑著说:“频真怎麽会和花兄打呢,花兄四年前便已经力敌江湖豪杰,频真如何能是花兄的对手。”
花记年愕然看了他一眼,淡笑道:“好,好,好个庄主,好一幅气度。”说著,他摇了摇头,叹道:“谁不知道那次是因为庄主没有参与武林大会。”他说著,收回银笛:“沈庄主似乎真有些不妥,上次四海客栈之聚,我说的消息,庄主还是再观察几日吧。也许是真的。”
沈频真笑说:“我自会留意。花兄今日殷勤真让人如沐春风,频真刚才真是疯了,听到花兄说我道貌盎然,一时觉得委屈……”
花记年打断他满口废话:“我最後再问你一事。你觉得那暮雪护法如何。他对你用情至深,你究竟如何看他?”
沈频真显然不愿意对他谈起此事,脸上轻笑道:“花兄不是说,只再多问一句吗?多的问题,恕频真无可奉告了。”
第16章
施回雪回到了院子里,与那枯树荒糙相看两厌,又自顾自的生了会闷气,实在无聊的紧,拔了一根糙根在手指头间绕著玩,顺著院墙的楼梯爬到屋顶上坐著,把糙根塞在嘴里,躺在屋顶上梳理自己打结的头发,用手指努力的顺著,一下又一下。他身下是青色的琉璃瓦,和整座山庄的屋顶如出一辙。这极致淡雅的色彩,却是这满园枯黄中最华丽的一笔,在阳光的折射中像半透明的水晶一般剔透生辉。
施回雪数十天来羁旅奔波,在马上摇晃的头昏眼花,在这片被人忽略的死寂中,被身体遗忘的倦怠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潮涨澎湃,眼皮也益发的沈重,累的像被马踩过一般,每根骨头都酸痛难言。凉风阵阵袭来,落叶如织,枯黄打卷的叶子落在脸上,痒痒的,人却懒得动手拂拭。施回雪努力在倾斜的屋顶上找一个让四肢舒展的平衡点,绸缎面的新衣在身下压的皱皱巴巴,半挽起的衣袖下,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被施回雪枕在头下,一截手臂衬著漆黑的发丝和深蓝的衣物,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莹白如玉的质感,阳光下白皙的近乎透明的手臂,甚至可以透过皮肤,看到淡青色的血管。那双漆黑而微显狭长的眼睛此刻闭著,眼睫直而浓密,眼眶下有一圈淡淡的暗青色,似乎是没有睡好的模样,菱唇微微张开,那种鲜血般红润的色泽在没有规律作息时间的日子中渐渐褪色,只余留著一点残红。他头发在瓦fèng屋檐中蹭了些灰,顺著青琉璃瓦的坡度优雅滑下,像是在光晕普渡间流曳的水藻,豔丽如纯黑的深紫色鹫尾花,开到荼靡。
他这一睡人事不知,日落後,屋顶上红霞遍染,青色的屋顶上,一望无垠的天空中,浩瀚无边的苍穹像是燃烧一般,从一边轰轰烈烈的烧到另一边,青的如碧波,红的如劫火,水火之间隔了云壤之别,在彼此的疆域中各自璀璨,流光溢彩,褪尽铅华。待到凉风渐渐寒冷,金红色的黄昏渐渐昏黑,金鸡西斜直至陨毁,施回雪还是在梦里自顾自的沈溺。有送饭的从院外进来,捧几碟粗茶淡饭,语气生硬的叫他用饭,结果在鸡屋犬舍般大小的屋中院里转了好久依旧没有找到,当下慌慌张张的跑去禀报了沈频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