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诛(出书版)(13)
华清也似模似样地回了一礼:「天高三尺道人。」这两人一唱一和过后,华玄才回过头,冲华阳低低一笑:「华阳师弟,师兄们还有要事在身,怕是尝不到你泡茶的手艺了。」华阳笑得难看:「哪里哪里,来日方长。」
华清、华玄对视一眼,捏着法诀,竟是穿墙而去,只留下华阳一个人心惊胆颤地走进书房。窗边站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身近八尺,一头长发披在肩头,松松系着一件素色道氅,听见华阳进门,才缓缓回过头来。
华阳惊起一身冷汗,抖了半天,才颤声说;「紫渊师兄。」这人沐浴在晨曦之间,说不出的丰神如玉,一双眼睛湛然有光,静静地打量着华阳,看不出什么喜怒。
观里每到祭三清的时候,总喜欢把这二十年收过的弟子徒孙排个席位,进门的时候,华紫渊是席首,他排席末,一排就是十余年。
可华阳怕他,倒不是因为什么晚辈长辈,而是这位师兄掌着清规戒律,只要见了面,总少不了挨一顿竹板。
庭院中鸟语婉转,远远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华阳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看,见那人还是一副秋水不染尘的冷面孔,不由压低了声音问:「师兄,是不是我又捅了什么篓子?」华紫渊看了他半天,忽然嗤了一声:「一身狐臊味。」华阳低头闻了闻,没嗅出什么狐臊味,反倒有一股温软的香气,有点像陆青川身上熏的香。
华紫渊见他仍是满脸痴傻,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轻声喝道:「华阳听命。」华阳脚下一软,连忙把双手高举过头顶,不敢怠慢地喊了一句:「弟子华阳领命!」华紫渊左手负在身后,右手递过笺书;「相隔数日,不见你半点长进。」华阳知道他是瞧不起自己胡乱领命,讪讪地笑了一阵,把信笺拆开。
华紫渊负着手,倚着疏窗花影,微微垂着眼睑,只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于华阳却像是天塌地陷。
他嘿嘿笑了两声:「紫渊师兄,你们都胡涂了。我和青川是青梅竹马,刀口滚ròu的交情,我认得他。」华紫渊斥道:「你的风水罗盘呢?」
华阳挠了挠头:「出师不利,一进门就裂了口。」华紫渊又问:「我替你画的几道护命符呢,用光了?」华阳仍是笑:「用光了,连坐骑也不见了。」
华紫渊冷哼了一声:「斩妖剑也丢了吧。」
华阳笑眯了眼睛:「这个在,这个好好的。」他正要去取的时候,才发现那把长剑不知道被丢在哪里,只记得陆青川替他敷药——华紫渊绕到华阳身后,在他膝弯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跪下。」华阳跪得老老实实的,仰着头傻笑:「紫渊师兄,再替我画几道符吧。」华紫渊一挑眉,轻声说:「你还是不信。」
华阳笑说:「当然不信。说什么青川死了……」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华紫渊又在他膝弯上补了一脚:「陆青川是死了。那只老狐道行高深,又有意与你结交,一时看不出情有可原,可如果一世执迷不悟……」华阳眼睛里又惊又惧,嘴上还在笑:「青川没死,我认得他。他整天趾高气扬的,喜欢卖弄,嘴上又不饶人。」华紫渊低声说:「他死了。狐妖没了皮,一路往西,急着要借人的皮囊。」华阳从地上挣起来,急得面红耳赤:「他喜欢欺负人,可本性不坏,这就是青川!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老样子。」华紫渊正要在他膝上踹第三下,华阳一把抓着他的手:「紫渊师兄,你别骗我了,我怕得厉害。」华紫渊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说:「他与你约在几时?」华阳侧过脑袋,有些不想说。
华紫渊又催了一次:「小师弟。」
华阳沉默半晌,终于艰难地开口:「就在今晚,月上中天的时候。」华紫渊轻声说:「月上中天的时候,我让你看看牠的原形。」第四章
华阳赴约的时候,远远地望见陆青川在赏月。
那人坐在栏杆上,手中还握着一把大肚细嘴的酒壶,亭边一池碧水,波心中月影正圆,耳边尽是锦鲤翻转的水声。
石桌上摆着两、三碟蜜饯果脯,酒还半温,几片飞花落在碟中。
风一起,就闻到一阵暖香扑面而来。
陆青川听见脚步声,侧过头,冲华阳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不来了。」华阳走在石头路上,像是步步都踩在刀尖,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陆青川看得哧哧笑了几声,催促道:「道长怎么了?」华阳远远地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绸布包裹,红着眼睛,不像是赴约,倒像是寻仇:「我这次来,是有话要问你。」陆青川脸上笑意未减,眯着眼睛等他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