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记年(出书版)(85)
这熟悉又分外陌生的外表看上去分外碍眼,那人低声重复了一遍:“你们觉得,我对他好吗?”那几个小鬼哑口无言,唯唯诺诺的缩成一团。远处渐渐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人面色微变,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风雨那头,漆黑的夜色里踉踉跄跄的跑过来一个身穿白衣的人影,发丝贴在他消瘦的双颊上,看上去瘦弱而憔悴,正是不久前想要轻生的花记年。
这青年一边跑著,一边四下环顾,脚步不稳,低声在雨里大喊著:“你出来了是不是?别躲了,是你出来了是不是?这地宫都塌了,是你破了那里面机关是不是?别躲了,你给我出来,别东躲西藏的!”
那人听到花记年已经嘶哑的喊声,还来不及细想是什麽心情,足下已经不知不觉的踏出了一步。花记年听到响声,异常激动和敏锐的朝这个方向看过去,却猛然看到那朦胧雾霭里一双野兽般暗红的眼眸,吓的朝後面连退几步。
那人心念一动,左手正要捏诀,听到那几个红衣小鬼低声道:“尊上,万万不可使用幻形术,此时尊上魔体未固,妄加变幻身形,便需延长一月来调息,期间用不了任何魔功──”
它们还未说完,就看到那人身上瞬间红光浮动,一道幻形术已随手使出。那层将他与狂风暴雨隔绝开来的暗红光层渐渐黯淡并最终散去,雨点霎时间湿透衣袍,可那人还是大步向前走去,竟似完全不能忍受青年对他表现出任何惧怕一样,直到两人的距离连打的人生痛的暴雨也不能阻隔彼此凝望的视线,他才停下步伐。花记年呆呆的看著眼前从雾气骤雨中走出的男子,口里良久才挤出一句:“父亲……你出来了,你没事?”
青年说著,呆呆打量著眼前的男子,那人一双漆黑的眼睛深邃而锐利,薄唇带笑,那本该是炼狱的层层机关,似乎没有给这个男子带来任何伤害,衣袍华美,态度从容,甚至连发丝上都一丝不乱,和青年此时心急若狂的狼狈潦倒比起来,不外乎云壤之别。
那人看著花记年,原本对花记年潜移默化静水深流的溺爱,加上几世记忆中或多或少的感慨和渲染,既然夹杂成一种更深刻更炽热的情绪。他伸手想去握青年的手,却不料花记年又後退了几步,避了开来。那人眼里一瞬间闪过杀气,却很快换上了淡定的笑脸,低声问道:“你有担心我吗?不必担心,我已经出来了。”
花记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著那人,点了点头,又用力摇了摇头,却再退了一步。那人霎时间勃然大怒,伸手用力拽紧青年的手,想把他拽过来,却遭遇歇斯底里的反抗。花记年奋力抗拒著,大喊道:“放手,别碰我──”
这大雨越发泼的人心底生寒,雨水浇的人连眼睛也睁不开了,那人阴森森的问道:“你居然这样跟我说话,你在生什麽气?你在气我对你……”他说著,用一种情色的手法抚过青年的胸膛。
花记年面色一凛,那柄原来就握在掌心的小刀一下子刺了过去,将那人的掌心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那人一愣,有些迟钝而缓慢的收回手去,放在眼前仔细凝视了一会,伸出血红的舌头仔细的舔去血迹,一边专著的看著自己的伤口,一边似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为什麽?”
花记年转身就跑,很快在暴雨之中迷失方向。那人站在原地用一种平淡的语气拖长了腔调自言自语道:“为什麽要跑呢?你不是说喜欢我?我为你深陷地宫──你就,没担心过我吗!你就这个态度吗!为什麽!你怎麽敢!”
花记年一连跑出数十米,正以为离危险远了,却看到红光一闪,那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後,右手扬起,用力的将他拽翻在泥泞里。几个隐在黑暗深处的小鬼又拖著又长又尖的声音喊叫著:“尊上,不能动用魔功!”
男子应声咳了一口血,却邪笑著用手指擦拭干净,拽著青年的衣襟,一字一字的狠声问道:“说──为什麽?”青年大笑起来:“没有为什麽──”花记年似乎已经可以想到那个血缘的秘密被拆穿时,他可悲的下场,那人一定会用尽世上最残忍的手法报复杀母仇人的骨ròu──可他却不知道听到男子耳中,却成了另外一种意思──另一种抗拒。
花记年在这倾盆大雨中,觉得心里一直苦苦守候的希望断去了,他能遐想两人相随的岁月有多美好,就更能预见破灭的一瞬有多残忍,他在这一刻突然有了一种不管不顾的冲动,他为什麽要苦苦等待别人来破灭这一切呢,何不自己亲手斩断情丝──让一切都结束吧,所有的痴想,所有的爱恨,所有的怯弱和挣扎!一念至此,花记年越发疯狂的大笑起来:“我为什麽要担心你!我根本不愿意看到你平安出来──反正,反正你又不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