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33)
视线抬起,他看到妻子柔柔地,幸福的微笑,心,微动。
想起当年他们的初会,豆蔻年华娇柔可人的她,一眼就让他锺情,想背著妻子娥皇与她与後花园频频私见,想娥皇因他俩的事郁郁寡欢,最终病逝时,他们的悲与痛……後来归降於宋,只求苟安,没曾想,等待他们的,不是几经艰苦终得厮守的幸福,而是真正残忍,又难以诉说的痛苦命运。
这,是不是当年他辜负周後娥皇,所必须承受的结果?
“夫君?”
“嗯?”收回神,他看为他担忧的她。
“你又在想事情了。”
“啊。”
“是不是前几天,你去晋王府找我,被晋王刁难了?也正是这样,这几日来你一直不能回府──”
“夫人,别多想。”看她越为担忧的目光,他轻笑安慰道,“不是说过了,晋王只是留我在他府中为他颂诗。”
“只是这样?”她睁眼看他。
他微窒,终是点点头:“只是这样。”
只能这样。真相,他不可能会向她诉说,与她的不完全一样,倘若那件事情被她知道,她一定会伤心欲绝──这样的耻辱与痛苦,就让他一人承受吧。
他只要让她知道,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守护她,关爱她──这仅是他这个身为丈夫的,惟一能为她做的。
第三十七章
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
又是过重阳,台榭登临处,茱萸香坠。
紫鞠气,飘庭户,晚烟笼细雨。
嗈嗈新雁咽寒声,愁恨年年长相似。
《谢君恩》,李煜
而後半年多的时间里,他没再见到当了皇帝的他。
如今,他已不是一个之下万人之上的晋王,他是统治大宋江山的君主,至高无上,受人敬仰。
如今,他日理万机,想必,没了闲情再来找他、逗他──心,是庆幸,也有几份寂寥。
而寂寥在日渐久之时,慢慢化去,渐渐,他淡忘那段不堪的曾经──一切,似乎随著前皇的死,而静静归咎於平静──不知不觉,无声无息,他曾经的,不堪回首的经历。
难得的宁静,他终得与爱妻好好度日。像在江南那时,赏春咏夏,他填诗她吟唱,好不自在。
转眼又是秋,庭院那株梧桐叶开始落,心,莫名凄寒。
秋,多事之秋。
“夫君……”一件暖袄披至他身上,身边,传来妻子柔柔地叹息,“你又杵在这发呆了,这梧桐树,好看麽?”
“不好看。”他看她,又看树,“只在看叶生叶又落,而人呢,聚聚散散,何时是个结果?”
“……没有了,便不会再生生息息了。”妻子眼眉含伤,不禁,愁了起来。
没有,便是死吗?
望著前方那株树,他无言。
“夫人,想回江南吗?”
“想回,可,回不去了。”摇头,叹息,“那里,已不是我们的家,我们已经无处安身。”
心伤地拥住她,一同看著前方的那株树,叶在一片一片落,心在一点一点伤。
“那我们便在睡梦中,回到我们真正的江南吧。”
“夫君。”靠在他怀中,妻子显得那麽娇小与柔弱,让人怜让人疼。
“嗯?”他低头看她。
抬头,她说:“倘若我们死了,我们还会在一起吗?那个时候,化为游魂,我们便可以回去了,我们梦中的江南我们的家。”
他淡淡一笑:“会,一定会。那个时候,我们一同回江南。”
“嗯!”眼含泪,脸扬笑,她偎在他温暖的怀中,不去想什麽,只想就这样,跟最爱的人厮守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凄凄秋风中,他们相依相偎。由两人化成的一个影子,倒映在暮色中,显得如此的执著与深情。
这一幕,完全落入了一个人的眼中。
眼睛带著无止尽的黑暗,冰冷的阴翳,看不进的深沈,他渐渐後退,离开。
他正是当今皇上,宋太宗赵光义。
他来得无声无息,去得悄然不觉,只带去一身寒意。
而这一切,相拥的两人,完全不知情。
第三十八章
皇上召郑国夫人进宫。
那个秋寒之夜,宫里侍臣传来的话让人连心都冷了。
“夫君?”面色苍白望著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的丈夫,郑国夫人又怯又畏。
压抑心中的愤与恨,他颤著声问侍臣:“皇上说了,是什麽事吗?”
“皇上要郑国夫人入宫,谁敢问原因?”侍臣对他没好颜色,八成,知道他是空有名衔没地位的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