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法师(391)
信是无心写给她的,报了平安,也有其它细细碎碎的嘱咐。她望着前方半开的窗户,仍然想不通信是谁送进来的。大白天的,招待所院里人来人往,邮差总不能公然的爬上二楼;而且无心怎么知道她搬进了招待所?苏桃心里七上八下的,心想难道自己身边藏着红总的眼线?可是谁最有眼线的嫌疑呢?苏桃忽然想起了疯所长鲍光——鲍光起码不会和联指是一条心,而无心又曾经说过他像是装疯。
苏桃走到窗前,隔着一张桌子向外张望。阳光已经格外明烈了,照得她心里也是一片亮堂。有真正的军人出出入入,小丁猫打扮得像个讲文明懂礼貌的高中生,正在带着武卫国往外走。一辆吉普车在大门外发动了,一名青年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横握着一把冲锋枪。在将要上车之时,后方忽然追上了个杜敢闯。小丁猫转身面对了她,阳光劈头盖脸的洒了他满身,深深浅浅的阴影勾勒出了他柔软松弛的皮肤与单薄纤细的骨架,让他显出了一种带着稚气的老态。
苏桃立刻缩回了头,仿佛是被小丁猫的奇异面貌吓到了。
到了晚上,丁小甜回房休息。苏桃穿着汗衫坐在床边,她则是弯腰为苏桃解开绷带换药。她的手背皮肤还算细嫩,然而颜色与规格都是粗糙的,黑红的手指关节分明,指甲也是扁扁的大而无当。其实乍一看,她和杜敢闯实在是相像,但又丑的不是一路。杜敢闯是纯女性的丑,像个颇有担当与谋略的悍妇;而丁小甜则带了一点男性化,看着有棱有角无趣味,让人忽略她的性别,直奔她的思想与立场。
伤口是长长的一道,已经结了鲜红的痂。丁小甜给她撒了一层药粉,然后没有包扎,让她晾一晾伤口。对着房内的毛主席像,丁小甜开始带她做晚汇报,忏悔一天中所犯下的罪过。苏桃站在她的身边,就听她自言自语:“今天有个老太太来找我求情,让我们给她儿子一个痛快,把活埋改成枪毙。我看她白发苍苍的样子,竟然产生了怜悯。”
然后她流利的背出了一串语录:“我们对敌人仁慈,便是对同志残忍。各同志要鉴往知来,惩前毖后,千万不要忘记‘我们不给敌人以致命打击,敌人便给我们以致命打击’这句话。”
晚汇报结束之后,苏桃忍不住问丁小甜:“不打不行吗?谁和谁都没有仇,谁也不是外国杀过来的侵略者,干嘛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丁小甜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无知的动物,不耐烦而又无可奈何:“你不懂。这是主义之争,不是个人之争。主义之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没有中间路线可走。你不要这么早睡,再学习一会儿。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只要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就再给你冲一杯奶粉。”
苏桃乖乖的坐在桌前翻开了毛主席语录。眼睛盯着白纸黑字,心里想着无心,嘴巴等着奶粉。
在苏桃浮想联翩的喝热牛奶时,无心也在陈大光的院子里加餐。陈大光背着手从外面走回来,一进院门就发现厨房里亮了灯。拐到门口向内一瞧,他发现无心正站在一口铁锅前吃肉。
陈大光不心疼肉,但是向下看到了他布条都绑不住的鼓肚子,不禁有些担心:“我说你是馋啊,还是想寻死?”
无心鼓着两腮转向了他:“我饿了。”
陈大光点了点头:“我不是舍不得给你吃,我是没见过你这个吃法。反正你自己小心点,别吃出人命就行。”
陈大光嘱咐完了,自行离去。而无心很努力的往嗓子里又噎了一块肉,然后才回了房。刚一进门,他就发现房里多了活物。大猫头鹰蹲在后窗台上,正在盯着炕上的白蛇出神。
无心关了房门,上炕把猫头鹰捧到了腿上。双手插进对方暖茸茸的大翅膀下面,他低声问道:“找到她了吗?”
猫头鹰低低的叫了一声。
无心高兴极了,抬头唤道:“白琉璃,过来过来,不能让人家白白辛苦一场。”
白琉璃离了蛇身,张开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姿势,把猫头鹰和无心一起抱住。猫头鹰把眼睛一眯,舒服死了。无心弯腰把下巴抵上猫头鹰的头顶:“以后只要你帮我一次,我就让他抱你一个小时。他最听我的,我说话算话。”
白琉璃斜着蓝眼睛看他:“不要吹牛了。”
无心不理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而且我很会抓鬼。只要你乖乖的,我就让你身边永远有鬼作伴。”
一股子淡淡的黑烟升起,无心的怀里少了猫头鹰,多了小男孩。小男孩凭着妖精的直觉,歪着脑袋去向白琉璃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