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魔灯(156)
她坐在白如玉盘的月下,望着被月光拖长的影子,突然有几分感慨。
曾几何时,她也曾坐在这样的月光下,守候着那一大片为她而栽的花田。
那时候,不觉得无聊,不觉得孤单,有了心事,她可以对月说,对花讲,对影诉。
而如今,月在,影在,心事在,但她,却什么也不愿意说出来了。
远处窸窸窣窣的声响入了耳来,似乎是有人来了,可是抬起头来,却无人在。
不是他,他没有来。
是她的错觉吧,思问不觉心内一酸,他不来也好,真的也好……
就算他当初一切都不知情又能怎样,如今,他是魔宫的少尊,就注定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反正一切都已经这样了,何苦再添一场镜花水月呢。
谷内隐隐传来鼓乐笙鸣,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扫兴了,今天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哪里来的这些多愁善感。
她刚要站起身来,夜空却若有若无的闪了一下,似是有什么东西骤然远去,灵息不强,像是精心培养的……生莲?
如今居然还有培育生莲之人,她倒是突然觉得有几分兴趣。
她摇摇头,准备进谷去,却猛然想起来,刚刚那个手执生莲之人似乎有几分熟悉。
遂挥手给鬼谷加强了结界,一路跟了过去。
这一跟,便跟到了洞天河。
越过洞天河,再往前就是仙界,如今她身为邪灵,还是不惹这个麻烦的好。
于是她便等在外头。
直到天色一点点快亮起来,她才等到了生莲的主人回来。
飘逸的身影陡然落地,惊了洞天河中几只玩闹的鸭怪,个个哀鸣着一溜烟都蹿走,生怕自己惹了什么麻烦。
那个人愣然许久,眸中的讶然越放越大,他吞了一口口水,然后方小声的开口:“你这么在这。”
“葡……少尊殿下,”她的惊讶又何尝比他少:“怎么是你。”
蒲黎眼神闪避,未答她。
虽是二人对面而立,此刻的气氛却安静到极点。
蒲黎沉默许久之后,才慢慢开了口:“我,办点事情。”
天色渐亮,思问不想再兜圈子,遂开门见山的说道:“以你的灵力速度,和刚刚所耗费的时间来看,你虽入仙界,却并未深入,我想,你刚刚是去了仙界的冥府吧。”
蒲黎的眼皮微跳,俊秀的眉毛稍稍耸起,眼珠左右微晃,似是在组织回应的语言。
思问将一切收在眼里,自然知道她猜的对了。
“你刚刚手里,拿的是生莲吗?”她试探。
蒲黎的声音略显艰难:“天快明了,我该回魔界了,鬼谷还需要你打点大婚后的事情,你也莫迟了。”
这一次,换她拉住他的衣角。
蒲黎微微侧头,看着她落在他衣服上的手指,如何也迈不开腿了。
“你怎么知道我鬼谷有喜事?”她问。
蒲黎转头看了看她:“我,我也是偶然得知的。”
思问不信,若不是他日日关心着鬼谷的消息,又岂会知道的这样迅速。
当然,此刻她明白,他的关系不是出自恶意。
可是,她实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我只想知道,你拿去冥府的那盏生莲,安祭的谁的魂魄”,她问。
蒲黎抽掉被扯着的衣角,神色恢复冷静:“哪里有什么生莲,你看错了。”
说罢,他抬脚要走。
“是我母上的吗?”她用尽全力,逼自己喊出来这句话。
蒲黎脚步一顿,没有回答,继续前行。
她使出灵力挡在他面前,虽然继续装着冷酷,语气里的颤抖却也渐渐清晰起来:“生莲需要日日拿精气滋补,方能留住身死之人的魂魄,你是魔界少尊,值得吗?”
蒲黎垂着眼角,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是声音平静如斯:“这是我的事情,你不必过问。”
思问的双手慢慢攥成一个拳头,指甲慢慢嵌入肉里,疼痛慢慢溢入心肺,她提醒自己,眼前这个男人,哪怕千好万好,也终究与她无缘了。
他是那个令她万般憎恶之人的外孙,是永远站在她对立之面的仇敌。
但她又实在不愿意再欠他,所以只能放下狠话:“你觉得你如此做,就能让我对你的外祖少些恨意吗?如今,不过是我没有证据,他没有理由,所以相安无事,若哪一天打破了这个僵局,双方势必有一场恶战,所以,殿下还是莫要再做无用之功了。”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怕什么,她也不知道。
“我知道了,”蒲黎淡淡落下这样一句话,无奈,悲伤,孤寂,可怜。
然后,就消失在她面前了。
未曾有过的决绝,未曾有过的果断。
“我知道了,”
是他最后的四个字,没有解释,没有多言,就这样的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