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岚(84)
“大哥?”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二人心照不宣地停止了争吵,一个垂髫的黄衣小僮端着托盘快步趋进来,托盘上,两杯热茶冒着腾腾的水汽。
挥挥手将小僮打发出去后,柴梦飞转身望着自己的弟弟,声音软下来,“信之,你很有才华,也很聪明,便应该知道,什么能插手,什么不能插手。”
“我没有……”
“听我说完,”柴梦飞打断他,将他按在椅子里坐好,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三弟,“柴家是江湖世家,不讲究什么嫡庶长幼,凡事举贤任能,但是,我还没死,你便不能篡权,就算等我百年之后,你还是要恪尽职守,辅导幼主,如今我把话撂下了,这风满楼主的位子我是要传给我的儿子柴梓渐的,至于你……该怎么做,应该知道的吧。”
柴信之只觉浑身冰冷,眼前这个男子的笑容很和善,吐出的话却令人心凉。
双手在袖中紧紧攥住,抬头看着自己向来敬仰的大哥,“我们……是兄弟啊……”
柴梦飞眼神倏地收紧,古怪地笑了一下,“信之,你真是单纯得可笑,难道你不知道为何你二哥出一趟阳关就再也没有回来?”
柴信之如同立在惊涛骇浪之上一般内心慌乱,柴氏的家史,他怎会不知,二十年前老楼主一战身亡,膝下留有三子,长子柴梦飞风流倜傥,却是庶出,次子柴高阳为正妻所生,武功高强却不够狠绝,三子与长子同母,老楼主战死时不足十岁,是故未曾参与夺嫡之战。
当时是怎样波诡云谲的局势现在已经无从得知,只知道自柴梦飞继任楼主之后,柴高阳便出走阳关,从此再无消息。
究竟是隐退江湖还是发生了什么不测,所有人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柴信之惊出一身冷汗,抓过桌上的热茶灌下去,却不料喝完不到片刻,便觉不顾无法控制的气息在体内乱蹿,浑身经脉如同走火入魔般疼痛难耐。
不禁惊惶地望向自己大哥。
见到柴信之仓皇的样子,柴梦飞低声笑,双手亲昵地搭在他的肩上,指尖若有若无扣住肩井、气户两处穴道,“看你紧张的,我们一母同胞,难道我还能害死你不成?”
柴信之僵直了脊背,警惕地看着他,暗暗地开始运功。
就在他绝望得想要以死相拼的时候,柴梦飞突然放开了他。
从容不迫地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青黛色的蜡丸,二指一搓,一滴浓似鲜血的液体落在茶杯中,渐渐湮开。
“大哥?”柴信之叫声凄厉。
在江湖闯荡这么多年,他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东西?
那个门派都会有点不外传的秘药,风满楼也不例外。这毒药叫做绯衣,中毒者若没有解药压制会逐步在皮肤上生出针眼大小的红点,如同针刺般疼痛,毒发后期浑身红点练成片,乍一看如同套了一件绯色衣衫一般,故名绯衣。
柴梦飞深深叹气,“信之,我不想杀你。”
“大哥,这些年来我自认对楼中恪尽职守,从未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为何你总不相信我?”
“我相信,可是江湖上的人不相信,”柴梦飞将茶杯端到他的唇前,“快些喝了吧,大冬天的莫叫茶冷了。”
柴信之痛苦地扭过头去,“你杀了我吧。”
“信之,”柴梦飞叹气,“你是我的亲弟弟。”
“可是现在你……”
“……我不能杀你,可是却能杀顾轻世。”
“你!”柴信之暴怒,强忍内息乱蹿的剧痛,“你敢动顾轻世?你可知他是你的……是你的……”
心中百般努力,却始终无法将那个词语说出,仿佛一旦说出就是承认了自己与他的血缘关系,就是承认了他们的乱伦行为。
纲理伦常,重于泰山。
柴梦飞目光扫过角落里那只兽头香炉,淡淡道,“我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能杀,更何况是让我秣陵柴家蒙羞的顾轻世?”
柴信之自知以风满楼的势力,在江湖上追杀一个顾轻世,简直是小菜一碟。
闭上眼睛,深呼吸,猛地睁眼抓过对方手中的茶杯,将那溶解了“绯衣”的茶水一饮而尽,空杯啪——地摔在对面墙上,残留的液体在白色墙壁上留下凄艳的水痕。
哑着嗓音道,“放过他。”
柴梦飞儒雅一笑,从怀中摸出两贴药包,“浣花笺包中的是你之前所中之毒的解药,以热茶送服即可,白鹿纸中包的是绯衣的解药,每半月一剂,这是两个月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