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岚(55)
努力想要忽略的事情被残忍地指出,如同凶狠地剖开胸腹,将肚肠内脏等等全部拽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神经和肉块,顾轻世脸色惨白,雪花落在头发上,化成冰水沿着鬓角留下,手狠狠扎进身边的枯树中,仔细感受着皮开肉绽的疼痛。
万海没有怜悯他的自残,继续说,“我是害死了他,可你信不信他是打心眼里感谢我的?泥足深陷在你们的感情里无法自拔,你知不知道你的暧昧不明是一把尖刀,扎在他的心口,一点一点凌迟着他的感情,你不忍心伤害他,却忍心这样生生活剐了他!顾轻世,你才是全天下第一残酷无情的人!”
顾轻世神情恍惚起来,曾经,那个人也是那样说过,轻世,你真是天下第一没有心肝之人……
果然这才是我么?
没有心肝……残酷无情……
“顾师兄,你不来看他最后一眼么?”
远处段颖已经挖出一个一人大的墓坑,将屈风放进坑中,跪在坑边没有回头,沙哑的哭腔沿风传过来。
仿佛逃避一般从树后踉跄走出,顾轻世看向仰躺在墓坑中的人,那是一张如同精灵一般精致俊美的面孔,眉目柔和,丝毫没有心机的样子,若不是青白毫无血色的脸色,看上去更像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新换上的白色衣袍沾染了泥土,他跪在坑边,伸手想要将那些泥土清出去,却不想被雪濡湿的泥土粘在白衣上,只会越弄越脏。
“怎么办啊?小颖儿?”顾轻世慌张抬头问段颖,却发现他捂着嘴早已经哭得满面泪光。
“你哭一下好不好?顾师兄,你哭一声给屈师兄听听好不好?”段颖哭倒,“他那么喜欢你,你哭一声,叫他好上路……”
顾轻世微笑,“风哥才不喜欢我哭,从小到大我都是不哭的,要是在风哥面前哭了,他肯定会以为我被人欺负,更不肯上路了。”
“可是……可是你现在的样子,比哭还让人担心……”
顾轻世抱住段颖瘦小的身体,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其实,我骗了风哥,小颖儿,他待我那么好,我却骗了他,那天晚上他问如果他与信之决战我会帮谁,我说我帮他,其实我是骗他的,我帮了信之,我在他全神战斗的时候叫了他的名字扰乱他的心神,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中了傀儡术,可他硬生生抵抗住了傀儡术的控制,小颖儿,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可以用自己意志抵抗住傀儡术……”
段颖反抱住顾轻世,捧起他的脸,“顾师兄你不要说了,哭一下好不好?你哭出来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上去平静得可怕……”
“我不会哭,风哥待我至此,我有什么资格哭哭啼啼?”顾轻世挣开他,拿了旁边一张草席,盖在屈风身上,“雪越发大了,小颖儿,我们让风哥入土为安吧。”
段颖放声痛哭。
为屈风堆好坟墓,顾轻世飞身上树削下一截木板,咬破手指写上:屈风之墓师弟顾轻世、段颖 立扶着哭得一塌糊涂的段颖站起来,顾轻世叹口气,“多大的孩子了,还为生老病死哭鼻子,小颖儿,你记住了,你屈师兄是天底下第一等的人品,这个世界负了他,我负了他,所以他才走了,他的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我们要做的,便是每一天都活得比前一天开心,这样他才会走得安心。”
段颖抽抽泣泣,“我……我知道……知道了……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哭……”
“傻孩子。”
兵马嘶响的营地,一个红衣的劲装女子和白望舒并肩而行,手中马鞭随意打着鞭花,不施粉黛的脸上五官明晰,柳眉倒竖,骂道,“连发十二道剑阁令,我还道是什么样一场恶战等着,谁知道竟又是柴信之那厮大惊小怪!敢拿我红绫当下人使唤,等回秣陵看我不褪他一层皮!”
“关心则乱嘛,”白望舒温和笑着,“相识这么多年,我还没见信之为一个人在乎到了这个地步。”
“嘿,最过分的是我竟然连他那姘头的小脸都没见着就下令撤兵了,”红绫气呼呼,“柴信之是怎样人中之龙的长相啊,能让他这样在乎的男人肯定是倾国之貌,没看到多可惜。”
“那你可要失望了,那男人的相貌还没有云磬好,并且脑筋好像也有些问题。”
红绫打了个寒战,“你不说云磬还好,一说我就浑身起寒毛,本以为这厮爱上怀璧能长点羞耻心,没想到还是那副红花绿柳的贱相,唉,什么男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