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岚(26)
“回副楼主,不认识。”低沉清淡的嗓音,如同汩汩的洞箫般令人舒适。
可是听在顾轻世的耳中却如同惊天霹雳,颤声叫道,“小辰!”
十三的身体微微一震,眼神却依旧是死气沉沉的冰冷疏离,平静道,“十三并不认识这位公子。”
柴信之微笑着走到十三身边,赏识地看着他冷峻的面孔,“轻世,十三可是我风满楼的王牌,八岁已经开始杀人,十岁那年他杀了同期所有的孩子,从地牢中走出,从此成为楼中最顶尖的杀手,十三岁临危受命去红花村执行任务,顾先生顾公子顾少侠,你觉得他的本领如何?”
顾轻世脑中已是一片空白,三年来朝夕相对的亲人竟然是对方派来的杀手,三年的亲情竟然全是虚假,自己以为真能埋葬过去,与亲人在青山绿水间茅屋三椽白云一溪,谁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竟然都是别人假造出来的镜花水月,被耍的只有傻瓜一样单纯的自己!
“你觉得,他的本领,如何?”柴信之上前一步,逼问他,咬牙切齿。
踉跄着后退,顾轻世扶住窗台,“很好,我觉得他的本领,很好。”
平静着半天,回过神来,唇角一翘,“柴副楼主终于要同我鱼死网破了么?呵呵,你赢了,柴信之,你赢了!我输了,并且输得一塌糊涂。”
“你只是输在对感情太执着,”柴信之见到他明明脆弱却要伪装强大的样子,心里一疼,抱他入怀,在他耳边放软了语气,轻声道,“轻世,等我完成要做的事情,我们放马南山、隐退……”
“住口!你还在做戏?”顾轻世猛地挣出来,大吼,从怀中抓出一卷书籍,“不就是想要怨岚剑法么?我给你!当我瞎了眼的惩罚!”
“轻世!”柴信之眼睛一亮。
“呵呵,先别激动,这样轻易就给了你我怎么甘心?”他恶劣地笑,左手在书卷上轻轻滑过,一抹明火瞬间蹿了起来,用力往窗外掷去,“想要拿到怨岚,看你的造化吧!”
“救怨岚!”柴信之一吼,与十三同时掠出门去。
终于将书卷从燃尽的危险中救下来,再回头,书房的木窗边,只有一树金桂在窗前摇曳生姿,幽香扑鼻。
十月初十,华北初冬,长安城飘起薄雪,城外驿道上的酒馆中,一群侠士下马进来,将手中黑布包裹的刀剑拍在案上,“老人家,快烫壶老酒暖暖!格老子,好好的怎么就他娘的下雪了。”
常年行走江湖之人都信奉四海之内皆朋友,很快几个侠士便凑成一桌,林林总总下酒菜摆满了桌子,肉不新鲜,好在够多,酒不香醇,好在够辣。
下酒的话题永远不离江湖,仔细听去,尽是小道消息,比如,临安郭大侠家千金抛绣球撞到的和尚姑爷竟是断袖,比如这一届武林盟主非明日阁主南烛莫属,比如邪魅丰腴的光明城主其实已是半老徐娘……
三碗黄汤下肚,立马拍桌子发起牢骚来。
“他姥姥的,上头裕裕宽宽地坐在暖阁子里头喝酒听戏,老子就得大雪天出来找人!娘的,什么世道?”
“可不是那杀千刀的死贱人!叫什么来着?顾六顾七顾八?”
“操,顾九!”
酒馆人杂,多数都是舍命跑江湖没什么酒品的,此时这边拍桌子大叫,那边照样讲荤段子丝毫不受影响,一时间人声鼎沸,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群人的衣裳虽旧,却每个人的腰带上都有一个狂草的“风”字。
角落里一个穿着破旧青衫的男子却慢慢抬起头来,他乌发凌乱脸色苍白,颧骨上还覆着一贴狗皮膏药,一双眼睛却生得诡异,颜色极浅,仿佛一望见底,又仿佛永远望不见底。
只听他悠然问,“那个叫什么顾九的,怎么惹着你们了?”
“老子怎么知道?上头只说叫找人,丢了一张画像出来,操,画得仙人一样,叫老子去哪里找?”
说着从腰带上拔出一张纸,展开。
“哦,果然仙人之姿。”男子惊叹,“只是这人,是男是女?”
“男的!娘的男人长成这样,真他吗晦气,”没好气地将画像胡乱一叠塞进裤带,“小兄弟,有没有见过这人?”
“这般雌雄莫辩的美人应该去天上找,人间哪能见到?不过……”男子故弄玄虚,“我倒可以猜出来你们上头为什么要找这个男人。”
“呸!老子在风满楼当值十几年都不知道,你哪个庙里的和尚啊,还知道?你知道个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