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胡同(45)
“伤口还疼不疼?”毕荣轻声问他。
雪卿摇了摇头:“好得差不多了。”
“给我看看,留了疤没有?”
“还好……别……”
毕荣不顾雪卿反对,轻手轻脚解开他的衣裳,雪卿体质异常,有点伤痛本就不太容易愈合,为了这个,平日里红地不知想了多少法子。这次刀伤甚重,伤口虽长好了,此刻看起来仍然触目惊心,毕荣便觉得心尖儿一颤。
“过段时间擦些膏药,疤也就没了。”雪卿宽慰他,轻松地说,“钟先生有的是办法。”
“不准弄掉,”毕荣说,“这疤提醒我,自己的任性带给你多少伤痛,日后,我便不敢再欺负你。”
雪卿笑了:“你何时欺负过我?”
毕荣本来心中无限纠结,他怕雪卿怪自己,也不知如何求得他的原谅,不想雪卿对此事甚不放在心上,云淡风轻的态度,倒平复了毕荣的忐忑不安。一直羞于出口的歉意,此刻也不觉得艰难,他在雪卿的伤疤上轻轻吻了吻,再伸着身子,紧紧抱着他说:“对不起,雪卿,都是我的错,万不该扔下你一个人。”
雪卿伏在毕荣胸口,倾听他强健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如同鼓励,他想有些话终是不能再拖,他暗暗叹了口气说:“扔下我,我也不会怪你。有些时候,就是得放手,才能抓得住。”
毕荣有些诧异,他挪开雪卿,盯着他的黑眸:“你要说什么?”
“你可明白当初我送你的扇子上写的‘玉堂有际’的意思?”
毕荣明白,却没说话。雪卿捉着他的手,合掌握住,继续说:“爷其实早就把我的卖身契烧了,我留在‘秋海堂’并不是因为我没有自由身,爷把我养大,他和裴爷的将来,都要靠我的。娼门糟乱,入了行就不得摆脱,即便如芙蕖,不染归不染,却是离不了这淤泥。爷这些年得了多少恩宠,就结下多少怨恨,连二爷都恐怕保不得他周全。我们这等人,只能一代代做下去……上代人靠下代人……爷和裴爷对我有恩,这些恩情,和‘秋海堂’一道道的墙一样,会把我牢牢困在这里。”
这些话,雪卿从未和别人说过。他是习惯藏着心事的人,也仗着嘴上玲珑,该藏的也都藏得住。他委屈难过的时候,虽倚仗毕荣的胸怀臂膀,却也不曾如此与他坦白过。以前他是怕毕荣理解不了,如今却是豁出去了。
“况且,我也不是清白之人,你待我如珍宝,才会觉得我与他人不同,其实,我是爷一手带大,又在这声色犬马的院子里长大,能比别人干净到哪里去?我不会忍气吞声,也受不得别人的欺负……毕荣,我身上唯一真的,干净的东西,独独为你留着,其他的,我做不到,你也别强求我。”
雪卿说到此处,便真是不管不顾了,这些话若放在平时,他是无法和毕荣说的,越是喜欢得真,爱恋得紧,越是说不出口:“你放心去成亲吧!我知你心在我身上,便足够了,绝不象爷闹二爷那般对你。毕荣,我这辈子不会再喜欢别人了,哪怕你有家有室,哪怕我日夜应酬别人,心里头,也只有你一个。”
话说完,心里头似乎卸下千斤的担子,不管毕荣是否理解,是否接受,也许他恼了,自此拂袖而去……雪卿也不会再有遗憾。这些不得不说的话,不得不做的选择,这最难过的一关,他总算是鼓足勇气,冲了过去,至于前面是长路,还是悬崖,顶多也就粉身碎骨罢了。
第39章
毕荣紧紧搂着雪卿,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雪卿渐渐觉得挨着自己的地方,如春雨入泥,无声地,湿了。他认识毕荣这么久,从未见他掉过半滴眼泪,如今也是给自己逼得走投无路,方觉世事艰险,个人恩怨总不能随心所欲,灰心绝望之余,泪不能抑!雪卿没说话,静静地回抱着他,嘴唇落在毕荣的额头,一下下,温柔地亲吻。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如果这时候行鱼水之欢,便是自寻死路,可又急于让毕荣了解自己的坚定,身不由己地,吻上毕荣流泪的眼,挺拔的鼻翼,梦里流连不去的,英俊而倔强的嘴唇……
毕荣却拉住了他的身子,哑声道:“你这是不要命了吗?”
他见雪卿艳光流转的双眸,不禁叹了口气,伸手抹干了眼里的泪,也放轻了语气:“我知你的心意,只是你如今这身子,还是少折腾的好,否则我真得杀了自己也不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