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胡同(37)
雪卿睁开眼,昨夜发生的种种跟场大梦一样,素不相识的人,无法掩饰的夹杂着鄙夷,垂涎,和流连……血肉,性,和尊严,如风中残絮,齐刷刷破败。从他跨入“秋海堂”的门槛的瞬间,从爷扬指端起他的脸,从第一次教他如何取悦那些冰凉的玉势……从他初见毕荣踯躅的回身……从毕荣温柔进入,呢喃“卿为荣恩……”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他韩雪卿,是命里注定要走到这一步的,他这一辈子不可能只属于一个人!心肝肺肚子里一顿乌糟糟的乱疼,却也不知究竟为的是哪一桩。
红地说晚上找雪卿有事谈,打点了琪珠在前头看着,琪珠人憨厚,也没多问什么。红地故做轻松地到了雪卿的院子,见三两个嬷嬷凑在角落里交头接耳,脸立刻甩长了,对庞姨说:“把这院子里的嘴都给我管紧了,谁敢嚼舌根,就把她的舌头割了喂狗!”
雪卿似乎算准了他会来,也没打招呼,只轻轻瞄了他一眼,红地当然知道这会子雪卿心里是怨恨他的,昨天晚上自己虽没逼他什么,但有时候若是别人强迫的,总还有些借口给自己个台阶。雪卿明明推不了,却还得伪作自愿,才是要他命的症结呢!
“我现在跟你说什么都白搭,这事儿得你自己想开!”红地儿在他身边坐下,无端端叹了口气:“那时候我也觉得自己跟破烂儿一样。可这么多年过来,再回头一看,也没什么!这世道,谁不活得跟破烂似的?”
“爷,这其中道理我明白。我,我没怪您。”雪卿狠压着心里的情绪,没透露,“但有些事,您不能瞒着我。”
红地心里一惊,难免无措,他抬头略了雪卿一眼,这孩子心思越来越深,不好对付了:“对你好,该跟你说的时候,自会与你说,怎会存心骗你?”
“爷有这心思就成,不论以后如何,别让雪卿死得不明不白。”
“呸!怎说这不吉利的话?有我在,自不会让你有事!”红地凑近雪卿,拢了拢他的衣服,低声说:“如今这些厉害关系,我日后定会讲给你听,将来若有风波,就算靠不上相爷,也不能忤逆了他。”
说到这里又不禁觉得一阵辛酸不定:“没谁能保咱一辈子平安,雪卿,一辈人靠一辈人,你将来也是!”
他见雪卿低头不语,再问了句:“你是不是怕六爷知道?”
“他知不知道又能如何?”雪卿话语间,眉头紧蹙,乌七麻黑的眼睛里,似又水雾,又不曾流出来,氤氲着,深不见底。红地见他如此模样,难免心疼,伸手摸上他的脸颊,那颗泪痣终不是什么吉祥之物!
碧空海海,莲叶田田,画舫凌波而过。船上没闲人,江道远和红地靠着窗,合衣相拥,享受水面上掠来凉爽的风。刚刚还因为提到即将临盆的夫人,惹得红地使性子。好在江道远早修炼成惊人的缝补之术,便安慰他说:“她若这一胎得了男,也省得他们以后老拿你说事儿!你当我那么想要儿子?还不是想给你点清静日子。传宗接代我也完成,以后就抱了你种田去,也理直气壮的。”
“哪个要跟你种田?”红地嗔怒地瞪他,“你呀,也不去照照镜子,要不是这江的姓氏,谁稀得要你?”
“照就照!”江道远凑进红地的眼,直瞪瞪往里瞅:“竟是如此俊美无敌!真是便宜了梁红地那相公啊!”
红地给他逗得笑:“臭美吧!你呀,整个儿一猪八戒!”
两人一追一躲,在凉塌上翻滚玩闹,红地觉得热,额头沁出汗。江道远伸手拿手帕细心地擦了,又拎了把小扇替他打扇儿。这难得的温柔,不禁让红地的心一阵酥软,便朝他怀里凑了凑……两人沉湎在宁静之中,直到外头有小船接近,上了几个人,摆了半桌的酒菜,红地才觉得玩乐半天,是有些饿了。
桌子弄好,来人又撤走,江道远见那小船摇得远了,想起今日用意,这才问道:“胡家的事,你和雪卿说过没有?”
“没仔细说过,他倒猜出不少。”红地若有所思。
“哦?猜出多少?”
“他知道我的身世,再说,胡家出事的时候,他已经在我身边儿了,这前后一对缝儿,估计也盘算到胡家的事是我折腾的!”
“当年我就劝过你……”江道远说到一半,后面自己吞了,红地的脾气他怎能不了解?这人是有仇必报,何况灭门那么大的纠结,尽管他不赞成,也不好太过干涉,当时的红地恨胡家恨得顶顶的。但是更让他后悔的是,因为彭白坊帮了红地那个忙,两人混得那叫一个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