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38)
最后这话一出口,韩家人低身跪着,心里凉了半截儿,皇上包庇宠信臣子,每朝每代都有发生,多是为臣者玲珑死心思,将皇上哄得开心,自是受到格外僻佑。可哪曾见过为君者说出这不顾一切的话?莫非皇上动了真心?
洪煜将心里积压的话倒了个痛快,语气缓和,话却是带了不容杵逆的威严:“人无完人,每个人身上都有揪出来不太好看的伤疤,在想着捉别人把柄的同时,也把自己的藏好。至少朕还知道,若真要挖,欺君罔上,罪该至死的,绝对不会是他!今夜朕只私下里跟你们说,若是将来逼朕在朝廷上,当着叶家,当着满朝文武这般说了,看你们的颜面还往哪儿搁!跪安吧!”
说着再不理睬他们,抬腿迈步出了书房,进了旁边的暖阁,那里本是与书房连接着,书房里的话能听得一清二楚,而此时,叶知秋正端坐在他们平时下棋的炕桌旁。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知秋脸上表情复杂,秀气的眉毛微拧着,那双总是笑意盈盈的眼睛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情绪,洪煜便是估计他听了不少,才会这样一副踌躇不定的模样,这人真是,该安静的时候话多,该说话的时候安静。让周围的奴才退了,洪煜关上门,在回身,却见知秋跪在地上,头低低抵在双臂之上。
“你这是干什么?”
伸手去拉他,碰到他的脸,冰凉一片,湿了。洪煜叹了口气,收回手,任他跪着,自己则索性坐在他身边:“说过要对你好,你当朕是信口开河,食言而肥的人?”
说着,手便情不自禁地柔柔抚摸上他的后背,轻拍了拍,早前他看见叶文治与知秋站在一旁说话,不知说到什么,文治便是这般在知秋后背轻轻拍着,看在洪煜的眼中,竟有些眼红。
“再说,若是朕看错人,信错人,也是心甘情愿,更没有埋怨别人的道理,你说是不?”
“皇上一代明君,怎会看错人?” 叶知秋抬了头,眼睛还是红,却再不见泪水。
“说的是,起来吧!地上真凉!”两人都站起身,洪煜想了想,回过神,“咦?你刚才那句是夸朕,还是夸你自己呢?”
“顺便都夸了呗!”
知秋脸颊发亮,使那一朵明朗微笑更显得耀眼。
“荣禧宫”里愁云笼罩,荣贵妃的大哥皱眉责问她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家里商量就自作主张?下午那阵冲动劲头一过,荣贵妃这会儿脑袋里清楚不少,她再笨,也不会想出这下三滥的办法打击叶知秋。
“人偶确实是从他那里搜出来的!并非我做的手脚。”
此话一出,两人心领神会。
“她倒是对叶知秋有信心!”韩初霁默默念道,“算是我大意,这口气,我非争回来不可!”
她以为这是叶逢春设计让她在皇上面前丢脸,却不知道,这一切,不过只是个“善意”的开始而已。
叶文治听到宫里传出的消息以后,并无半点喜悦,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吩咐不见客。“将军府”随从不多,但叶文治为人向来严格,因此府中人对他多是畏惧,他下令说不见客,便是天大的事,也不敢禀报。
暗室里烛光缓缓明亮起来,画中之人,星眸水瞳,顾盼生辉,总是微翘的嘴角,亲切温和之余,带那么一股欲语还休的迟疑。只有酒醺之后,他才会透露丝丝内心,说:“文治尚年幼,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有些人,出生便是错误,之后走的每一步,不过是越来越错!遇到这般人,若要自保,便要远远躲开。”
若我早生十年,太子纂位时,你会不会放心跟我走?若早知洪家会拿下天下,太子不过风中残烛,威胁不了几年,你会不会放心跟我走?叶文治隔着短短的距离,痴而沉迷地与画中人,默默说话。你固执留在他身边,是真为了我好,怕连累叶家上下,还是……叶文治努力终止这样的想法,每次触及都会痛彻心肺的猜测,他一遍遍跟自己说,这么多年过去,是不会有答案,不要想,不要想……
我最担心的,不是皇上对他动真心,而是……他的心,怕是守不住。叶文治生下来,便注定为你粉身碎骨,为什么聪明如你,却没看透,偏要我远远躲开?厚重有力的手掌,轻柔地抚摸过画中人秀丽的眉眼。他比你多了男儿英气,可他笑的时候,睡的时候,醉的时候……跟你是,这么这么的象,让我怎么再把他当作你的孩子,我的弟弟?
叶知秋回来,正看见大哥闪身进了书房,他站在原地想了想,这两天多事,他觉得还是要跟大哥说一说,这是习惯,只有这样,才会觉得心安。走上前,在门上敲了敲,低声问:“大哥,说说话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