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13)
为首的刑部尚书被迫请命:“皇上龙体为重,此事臣等愿全力撤查,定给皇上……”
“查?你能查出什么?从明儿个起,你们几个,都不必上朝了!统统给我闭门思过!”
“皇上……”这处罚可大可小,几日后无事便罢,若严重了,不就是革职?众臣慌张,门外的贵公公听了,心下儿想,这可不好,他受人之托搬救星,这会儿再不阻止皇上,就得出人命!连忙低头躬身走进去,跪在门口:“万岁爷……”
可还不等他说话,洪煜先厉声责问:
“常玉贵,朕刚才吩咐你什么了?”
“万岁爷说……说……天大的事也不准进来打扰!”
“你几个脑袋,敢抗旨不遵?”
“奴才不敢,”贵公公趴在地上,脸也不敢抬“可,可求见的人是……是……叶三公子!”
洪煜楞了一下,脸色还黑着,却没吭声,门外的叶知秋却有点慌,他几时急于求见的?这事儿发生得太乱,大概是贵公公是要暂时平息皇上的怒气,不至气头上做过分决定,顺便捉了个救星,还是,冤大头?
“朕什么时候允许你们上朝,你们再来!好好想想,这官你们还要不要当,若要当,打算怎么当!”字字掷地有声,不容违抗,“都跪安吧!”
也有几个上了岁数的,跪了半天早受不了,听这么一说,如获大赦,也知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趁机下了台阶,“呼啦啦”叩谢圣恩,便都下去了。叶知秋见他们退下时脸色青白,估计也吓得不轻,皇上一句话,这命说没就没不说,恐怕连九族都不保。
书房极为高大宽阔,从洪煜的角度看过去,门口跪的那人儿越发显得瘦小,见他恭敬请安,低头垂目,再找不到昨夜那仗酒轻狂的少年的影子,遂联想到即使这干净单纯的知秋,也不过是叶家的一份子,而本质上,叶家和韩家有区别吗?想到此,莫名觉得心痛,从政多年,渐渐锻炼得坚硬的心,突然暴露出柔软的一角儿。
“你急着找朕做什么?”
头依旧低着,只能看见黑黑的头顶,没有回答。
“问你怎不回答?”
洪煜的声音不耐烦,惊得那人连忙抬头,露着黑白分明,象夜月入湖泊般明澈的眼:“臣在想呢!”
“想什么?”语调再柔和下来。
“想……想……来找皇上的原因啊!”
一句话便露了常玉贵说谎的底。哪里有急事求见,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的?洪煜轻叹了口气,连自个儿身边儿的奴才都胳膊肘儿往外拐,跟着外人设计自己!当时更觉无奈,于是对知秋说:“起来吧!不是跟你说过,以后周围没人,不用这么多礼,走吧!”过去拉起他,“跟朕出去走走!”
风从水面徐徐而来,带着水气和清凉,天上雁南飞,秋色渐渐浓了,洪煜临水而立,一时不胜感慨,当年登基那天,也是这样秋高气爽的一日,少年天子,意气风发,十几年过去,当年豪气干云何时萎靡成了沧桑?
“知秋啊,”他负手靠着栏杆,看白日西斜,“先皇曾对朕说,等你一人坐拥天下,就会明白,你拥有的,也只剩这一片江山而已。”
叶知秋垂手站在洪煜身边,不敢去看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揣摩他的想法,却深刻领悟叶逢春跟他说的,皇上心思深沉,绝非一两日就能看个彻底,猜得全面。他此刻必有千言万语,却能揣在怀中,毫不透露,是坚强?还是迫不得已?
“皇上贵为天子,人在高处,都难免寂寞,”知秋说到这里,心里象给光明照亮,连忙说,“臣想起来了!”
洪煜给这无来由一句弄蒙了,问他,“你想起什么?”
“臣想起为什么去御书房找皇上。”
“哦?是什么事?”
“为臣昨夜酒后失礼道歉,请皇上原谅。”
“哦,就为了那个?没什么,朕觉得你喝醉了,可爱得很。人人都有格外上心的东西,你不喜权势,也不爱阳澄湖的螃蟹,唯独贪杯而已。咦?怎么忽然想起来的?”
叶知秋脸红了,低头唯唯喏喏地说: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洪煜稍微一想,记起刚才他说到自己贵为天子,必然寂寞的话,想必是顺便联想到这句子,反倒笑了:“那朕与你,便一个是寂寞圣贤,一个是饮者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