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越风云传(29)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门又开了,成彦进得门来,顿了顿,才开口:“佑晟——”
“韩相走了?”楚佑晟心思缜密惯了的,一会工夫就已经平复,反从容说道。
“是。我和他——”
“萧容既上奏折,事虽不成,却已经打破了朝中均势,宋王也要适时表态才是。”
“佑晟…”
“当然目前不可大张旗鼓,若真惹怒了司马成义,反不好了。”
“你在生气?”
佑晟眼皮不抬:“哪的话,当初我立了誓言,你救我大哥,我就甘为趋使,毫无怨言——一个奴才,做什么都一样。”
成彦呼吸一窒,苦笑道:“你这分明是在怨我了。”
他哼地一声笑出来:“我有何怨?就因为你和韩飞云有那么一段隐情?司马成彦,你未免高看了我。我和你上床不过是利益交换,更何况那种游戏于我也是惯了的——”
“行了!”司马成彦在好的脾气也奈不住了,他伸手捏住他的肩膀,咯吱作响,“你为什么总这样看待我们之间的事?!”
“难道不是吗?!”楚佑晟一把挥开他的手,“我心里只认一个人!你别肖想了。”
成彦暴怒着吼道:“又是他?他有什么好的?!”佑晟刷地一声拉开自己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伤口,你是看过的罢?我生来是个没人要的杂种,我母亲想我死,自我四岁有了记忆开始,她先后七次毒杀我,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为了尊位,竟连最后一点天伦人性都能泯灭。母亲后来疯死了,我就跟着楚丞世,却原来我一直叫做父皇的男人,除了昏庸无能之外,竟连禽兽也不如!要不是我装疯卖傻,只怕他早就杀了我灭口——要不是大哥软硬兼施,逼得他不得不把我调往东宫,只怕我如今也不会站在这里!”
果然如此。成彦有些自厌,他千番百计探得这些,为何心里却越发沉重——“他——楚丞世为何——”
“我生得如此,他为何要执着于我?”楚佑晟呵呵一笑,“就因为他听了郦重欣一句话‘七月初七子,绵延万世泽’!他宁愿听一个幸臣的胡话强占自己的皇子也不愿拿点真本事来守卫这个国家这个江山!绵延万世泽?他想的美!”
他脸上的恨意叫成彦都不由地退了半步,再细细一想,他冲口而出,“北越军围茂陵城之时,嘉宁帝突然驾崩,该不是——”
“是。他是我杀的。”楚佑晟平静地开口,“所有人背死一战之时,他却和郦重欣一起出逃——那个男人杀他子侄兄弟,毁他万里山河,他到死也不肯弃他——若他早点退位,让卿哥即位,你们未必能长驱直入——我在他宫外等了整整三天,他看到我的时候,眼里的吃惊和恐惧叫我十年来的忍辱负重都值得了。我当他面砍了郦重欣,在金辕车中再活活缢死了南昭末代帝王。乱世之中,弑君竟也成了凡事,呵…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楚佑卿知道这事么?”见佑晟避而不答,成彦才慢慢地开口道,“他必是知道的,否则你无法善后。佑晟,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生父被杀而毫不见疑于一个凶手,这意味什么?楚佑卿未必如他表面看来那么仁弱善良,他甚至早有代位之心!”
楚佑晟大震,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窜过:“胡说!”
他的爱恨都是那么绝对而强烈,什么都求个轰轰烈烈,他杀楚丞世毫不手软,为楚佑卿两肋插刀,这样的人,怕是寿数不永。
成彦也不再逼,反转了个话题:“佑宁的骨灰我着人偷偷送过来了,一两天内就到,你收着吧,也不枉他死得那样惨烈。”
想到那个心比天高却落的如此下场的人,佑晟心里一酸,刚强如他,也不免湿了双眼。他万没想到眼前人有这番心思。
“我以诚待你,佑晟,你信我。”他短促地说了一句,“我不会让你再受过去那样的苦。”
韩飞云双手环胸,远远地看着司马成彦出了楚佑晟的房。
“淮熙。”他叹,“成彦大费周章演这么出戏,就是为了做给楚佑晟看?”纪淮熙看了他一眼:“你既知道,为何又动了情?宋王爷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当日楚佑宁和柳清颜之死是他间接造成,如今又买通了柳家后人千里迢迢送回遗骨,只为讨楚佑晟欢心——我们跟着他,是为了自己的理想,是为了北越能出一个千古名君,你莫忘了自己的本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