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越风云传(25)
楚佑卿原就惴惴坐立难安,一听这话赶忙从椅子上跳起来:“皇上雄才伟略,料事如神。”
司马霖见他面如冠玉,说话却如此谦恭卑下,受辱也似浑不在意,不由地轻蔑一笑:“楚佑卿,素闻你向来博学雅量,你上前,且认认朕杯中之物,是产于何处,名曰何酒。”
楚佑卿一路上颠簸惊吓,被司马成义眼角一扫,不敢反抗,只得上前,低头嗅了一下,道:“此酒出自曲州,历十一年九蒸九酿,色泽温润如玉,醇厚如醴,名曰‘君临一笑’是北地上佳珍品。”
司马霖揽须笑道:“比之你们‘正阳春色’又如何呢?”楚佑卿听得正阳二字,心里已是一阵抽搐,仿佛又想到当年惨况,噤口而不能答,司马霖又命其斟酒,佑卿只得从了,历代君主都喜欢以青衣宥酒折辱亡国之君,谁知南昭诸人已被司马成义杀怕了,连面露哀戚之色都不敢,更不用说当阶嚎啕以思故国。司马霖知其已成丧家之犬终日惶惶,故而彻底宽心,接酒对楚佑卿道:“如今我北越一统天下,四海臣服,卿举国来降,朕也有封赏,就封你为从命侯,赐宅一座,供你残年安度,何如?”
此语一出,满座哄堂,楚佑卿却似已经麻木了一般,毫无羞惭之色,仿佛一朽枯木,竟再没半分生气。
汉王司马成德笑地连酒都不喝了,连连对身边的左相韩飞云道:“如此性情,南昭焉能不亡!”韩飞云出了名的冷漠,并不嬉笑,反淡淡道:“他虽无用,却好歹成就了太子殿下的不世功业,只怕二皇子要关心的,该是这个吧。”
司马成德笑容丕变,略微地沉默了半晌,才哼了一声:“最终鹿死谁手,可还不一定呢。”转头看看韩飞云,又勾勾唇角:“我不是还有韩相帮着吗?”
韩飞云并不理他,自顾自地饮起酒来。
罢宴之后,成义等人入凤祥殿谒见萧后。说起这位萧后,可是北越开国以来最有魄力的国母,出生豪门世家,司马霖以她为后,方能借外戚之力,正德宫变诛杀两位兄长而登大宝,此后一直参知政事,天庆年间萧家一门九卿,荣宠无限。最令人称奇的是司马霖为人捍勇,却独惧萧后,后宫除萧后之外只有一个贵妃,亦是萧氏族女,萧后奇妒,但凡有传宫人有孕者皆明里暗里打发处置了方才甘心,久之则三千粉黛听侍寝而色变,更有投湖吞金之人,不可胜数。因而司马霖四子二女,除司马成彦之外,全为萧后所出。
近年来,萧后劳心太过,身子渐渐虚了,虽然精心调养,却时时未见大好,今日之宴也因病不行。司马成义见了萧后,忙请了个安,道:“母后千岁,儿臣特来问安。”萧后命人绾起纱帐,略有了点子笑意,点头道:“回来就好,此番辛苦了。南昭一直是我朝一统江山的大患,如今终究是平了。”
一直不说话的司马成德上前替萧后掖了掖外袍轻笑道:“南昭平了自然是好事,可大哥未免也做的过了些,入城之时有茂陵三日,班师之前又劫掠七日,其间又大肆屠杀故旧宗师——灭一国自然要些死伤,可我朝当初出师之名乃是平南昭之乱,如今这番作为,只怕人心不稳,试想我大军北归,尚留南昭的遗民谁保不会再反?虽然是可以轻易平定,终究劳民伤财,于国无益。”
司马成义冷笑道:“二弟,你何时变的象三弟那样宅心仁厚了?”
“我也只是关心北越国运罢了。”司马成德撇撇嘴:“我知道大哥如今立下不世之功,必不会再听小弟之言,就是责骂小弟也无话可说。”
萧后最是心疼次子,当下忙拍拍他的肩膀:“你大哥不会怪你的。”转而颦眉道,“本宫近来也听闻茂陵城毁于战火,死伤十万,成德的话未必是危言耸听,成义,你做的太过了些。”
司马成义正值意气风发,又素知萧后偏心,自然不服,顶了一句:“母后生于宫廷,妇人之仁,哪里知道征战就是要杀地敌人心生畏惧,永不再反——”
萧后登时不快,又不好发作,眼角瞟到一旁的司马成彦,眉头一簇:“司马成彦?”
成彦忙上前跪下,磕了几个响头,连声道:“母后身子可还安康?儿臣离京三年有余不料母后竟憔悴若此——”
“本宫乏了,你们跪安吧。”萧后不待他说完,便翻身倒下,宫女放帐焚香,隐隐听得一句,“若无事,宋王可不必日日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