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为臣(20)

作者:楚云暮

和珅脑子里混沌了好一会才迟疑地开口:“……他是这么和你说的?”

“他?什么他?内务府里明文发的处分通知,学里都知道的。”福长安摸摸脑袋瓜子,“还因此引的咸安宫宗学里大整顿,罢黜了好些游手好闲的人出去,连吴师傅都担着个督导不严的过错从总师傅的位子上下来了,这段时间里还不是人人自危?——所以我这个时候才得空来看你——本来要拉三哥来,他不知怎的左推右拖,今天也死活不肯来——不提他也罢,我看你家这情况也不适合住着疗养,我们家在西郊有个小院落,最干净清幽的,咱就收拾收拾搬过去,带几个老成的仆人——我看就刘全吧,也就他能干利索些,其余的人手我再派过去……”

和珅怔怔地听着,不知怎么的心里似乎有些通风开窍地能转活了——他这样也好,既给九格格留了点老脸防着真撕破了脸真与皇族结怨;又趁机清洗了宗学里的异己份子——顺便,保全了他的声名……难道他还是希望他再回咸安宫的么……

可笑!几乎是立即,和珅想起那日福康安所说的话,他若是有一分看的起我,会象那样害我么?和珅回过神来,淡淡地摇头道:“我呆自个家就很好,不劳费心了——傅公府的别院我住不起。”

福长安登时急了:“你再呆下去这病仿佛折腾多早晚才能好?!什么傅公府的别院——那么个小地方,不过就是我名下奴才孝敬我随便玩的——你什么时候成了如此俗人——”

“我一直很俗。”和珅第一次打断他,“我没你想的那么单纯热心——我第一次帮你认罪的时候我就已经得罪了安顺,我故意接近你是想让安顺投鼠忌器——”

“我知道我知道!”福长安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好歹也在相府里长了十三年,谁安什么心,谁想接近我,我分的出!实话告你,我知道开始你是故意顺我的意来,但之后咱兄弟相处,你有几分真心,我看的出——你就是对我的脾胃,成不?总之,你不走,我也不走,你知道我的脾气,无法无天惯了的,看谁抗的过谁!”

和珅这次真的是哑口无言了,不愧是兄弟,这番强硬霸道的说话口吻,活脱脱又是一个福康安!

最后和珅毕竟坳不过说到做到的福长安,坐着软轿被抬离自家,心里还嘀咕着:他不算破誓不算破誓,与自己有仇看不起人的是福康安,福长安磊落丈义热血少年,自己不过是不想辜负良友。经过院子时,他特意地转头一看,马佳氏碍着福长安的人不敢出来,独自掩在帘后,又是怨恨又是不舍地张望,再眼睁睁看着他逐渐远去,两眼红肿的厉害。他不想再看,慢慢地回头闭上了眼——人之一世哪……

福长安很快从家里拨了两个家生奴才来伺候起居,一应吃食用度都比照公府,把个刘全喜的眉开眼笑,常叨念福四爷仗义疏财人又细致,是难得的好人。福长安自己也常常过来,倒是不象半年前玩心那么重了,倒经常问些军国大事来请教和珅。于是和珅知道乾隆三十五年秋,乾隆爷终于勉强同意罢兵议和,只待与缅甸国王签定朝贡和议,傅恒就可以还师中原。依乾隆的心性自尊,能同意和议收兵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福长安也点头说这事能成多亏了五爷,说远征缅甸并不是要将它纳入版图只要他们国王知道礼尊天朝,教训教训他们的狂悖也就是了,如今征缅三年,将士苦战,费银无数,纵得缅甸全境也不足以偿其劳——不如见好就收。皇上也就听了,才下令招还阿玛。

和亲王弘昼,人称五爷,是乾隆唯一还在世的嫡亲兄弟,这位主看着放荡不羁荒唐生活,实则是乾隆心底最最信任的“自己人”。能说动他来透话,这福康安倒也不简单。他毕竟不想他阿玛久劳无功地在云贵缅甸耗下去。和珅坐在扶椅上回想着先头长安同他说的一番话,思拊道:不过,这乾隆爷可不是个耳根子软的庸主,心里只怕也清楚的很,再打下去也是得不偿失,真要闹腾大了,战事糜烂波及中国,这云贵两省土民甚多,若再一起参合进来,那可真是难以收拾了。

“和爷要是再这样费心耗脑地思量下去,这伤啊,只怕一百年难好。”大内太医院的医正在京城里出了名的金贵,虽不比御医只能为皇家服务,可寻常仕宦人家想请他切脉,那是捧着诊金求也求不来的,不料自己号脉,眼前人却似乎浑不在意自己的伤,自顾自的魂游太虚。见和珅回神过来抱歉地一笑,才又皱着眉继续道:“和爷脑上的伤虽不甚深,但曾反复感染过,又兼风寒发热之症,全好已是不易,想不留下一点后遗症更是得好好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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