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的几位太监宫女，拢了拢袖子，风轻云淡道：“本相原本想着，陛下今日里受了惊吓，恐怕对这晚上的睡眠也会有些影响。如今看着似乎无甚大碍，既是如此，本相也就不必担忧了。”

这守夜的事情向来由常公公和他的亲信一力承担，此次常公公出了事，内务府的势力便在第一时间被叶莫尘整个儿的换了一次，余下的这些小太监小宫女们都是平日里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过几次的，又哪里敢与威名远扬的丞相大人多说话。

虽说丞相大人一向以温文尔雅礼贤下士著称，可人家位高权重的，便是皱一皱眉头都能要了他们这些个小人物的命不是？

是以这一众太监宫女只敢诺诺的站在原地，一个个畏畏缩缩的站着，只从目光中能看到几分对他的崇敬来，却是连个应声的都没有。

叶莫尘无奈的笑了笑，也不再多说，只简单的冲他们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了出去。

原先是他疏忽，只想着先帝已经安置妥当，便是直接忽略了内务府的诸多事项。这次常公公的事也恰恰好提醒了他这些，他自然是连夜换上了那些憨厚老实的太监来照顾小皇帝。

他沿着原路走了一小段距离，谨慎的回了回头，确信那几个小太监已经看不到他了，这才低声吩咐了跟随着他的侍卫几句，然后便褪下身上的华服交给他，只穿了一件暗色的单衣，轻松松的跃到一旁的屋檐上。

他那衣服还是晚宴时穿着的那一件，今夜突如其来的事情实在太多，便是连衣服都没来的及换。叶莫尘将那袍子褪下时，还能闻到其上轻轻浅浅的酒气。

他忽然的便想起南木来，而后哑然失笑，将那衣服放在自家侍卫手里，利落的跃上屋檐，几个挪腾便溜到了皇帝寝殿的窗前，一手撑在窗棱上，另一只手努力的拨弄着窗沿上的铜扣，一双笔直的长腿紧紧的攀附在翘着角的房檐边。

叶莫尘心中暗附，若是方才那几个小太监看着他现在的模样，怕是会吓出病来。

他只捣鼓了几下便将那窗打开，心道自己以后还是应当告提醒南木再为小皇帝加强些守备防卫事项了，然后便轻轻松松的钻了进去。

那窗户离着地面有一大段的距离，叶莫尘双脚将将落在地上，便本能的觉着脖颈处一凉。都是上过战场的人，反应力自然是没的说，他飞快的侧过身，虚虚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花瓶破碎的剧烈声响响起，青花瓷的尖锐碎片四溅开来。叶莫尘险险的避开后，完全来不及反应，便赶紧冲一把抱住呆愣愣的站在一旁的小皇帝，帮他挡下扑面而来的诸多碎片。

这花瓶自然是小皇帝摔的，他见着一击未重，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便见着那个夜半撬窗的“刺客”冲上前来抱住他。小皇帝吓得连挣扎都忘了，整个身子直愣愣的僵在一起，竖立在原地。

“陛下莫怕，是臣。”

小皇帝咽了口口水，他嗡嗡作响的大脑让他根本反应不过来这位‘刺客’说了些什么，他定了定神，傻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消化了叶莫尘说的话。

先，先生？

叶莫尘的声音很低，轻飘飘的让小皇帝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假。他愣着，直到鼻尖传来一股熟悉的墨香气，这才慢慢的红了眼眶：“先生……”

一个哆哆嗦嗦的尖细声音从殿门外传来：“皇上？”

叶莫尘挑了挑眉。

想来是方才那瓷瓶摔破的声音太响，便是连殿门外的小太监都听到了。

这大殿里实在是有些暗了，只有叶莫尘方才未来得及关上的那扇窗户还透着些月光，能让叶莫尘隐隐约约的看见小皇帝的表情。

小皇帝征询似的看了叶莫尘一眼。

“臣怕陛下已经睡着了，贸然开门惊扰着陛下，”叶莫尘无奈，压低声音悄悄的解释道，“是以就偷偷摸摸的进来了。”

叶莫尘觉着自己从前似乎也没有这么能闹腾，这翻墙的本事大概还是与南木学的——遇到了南木之后，自己也被潜移默化的无法无天了许多。

小皇帝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的脸颊依旧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上还被咬出了两个深深的牙印来，却是弯着眼睛笑的开心，目光中带了几分踏实和温暖，似乎整颗悬着的心都放了下去。

他抬高了声音，对着门外说道：“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瓶子而已，朕要睡觉，你们不必进来，等到明天再收拾便是。”

他说着话，欢欢喜喜的拉着叶莫尘绕过一片狼藉的碎瓷片，一双眸子在夜里似乎都泛着光。

叶莫尘由着他将自己拉过去，跟着他坐在床前，一手不着痕迹的抹去自己脖颈上因为方才碎瓷片的刮划而泌出的血迹，声音虽然压的很低，也依旧温和如斯：“陛下若是睡不着，当时便应当与臣说的，臣自然会在这里陪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