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以为丞相与太尉是宿敌(42)
“老朽可没说这是下策,”仓介浅浅的哼了一声,心道这后生还算懂些道理,“这总归也算是上策了,只是还有上上策,你可愿听上一听?”
叶莫尘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房门外,闻言立即答道:“苍老先生亲自教诲,晚辈自然感激不尽。”
“你小子这话倒是说的好听。这上上策,便是立即回头,牵着你们的马转身离开。一个半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糟老头子,除非是别有所求,否则有什么非见不可的?”
叶莫尘心下一叹,暗道果然还是仓老段数高超,不过几句话便直接将他逼到死角,除非直接说明来意否则怕是连门都进不去了。
“前辈自早年便身体康健,想来也会是长命百岁的,”叶莫尘斟酌着词句,恭敬道,“这上上策看似有理,却总归是懦夫形迹,若是因此铩羽而归,便是置亿万生民于水火之中,社稷不稳,国家有难啊。”
叶莫尘这话暗戳戳的指出此次前来是为了国家大事社稷安危,然后他便息了声,等待着仓介的权衡回答。
良久,茅草屋里才传出悠悠的叹息声,仓介的声音里夹杂着自嘲之意,隐隐间带了几分苦涩与沧桑。
“怎的?我这把老骨头,竟然还可以关系到国家社稷了?我还以为我现在可以对这天下做出的最大的贡献,便是赶紧收拾收拾滚到黄泉里去,省的存了什么造反的心思,威胁到他们楚家的天下。”
叶莫尘默了默。他心知先帝滥杀开国功臣一事会是所有老臣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了好一阵儿才应道:“君王无情,但是苍生有情。哪怕不为君主,也应当为这天下的芸芸苍生求一个安宁。”
他话音刚落,似乎听到了一声意有所指的轻笑,仓介扬起声音来:“既然如此,便进来吧。不过是一个没有用处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既然你如此想见上一见,倒也无甚不可。”
叶莫尘这才直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推开这扇似乎下一秒就会报废的木门,走进茅草屋内。
扑面而来的便是潮湿腐烂的泛着霉味儿的气息。这茅草屋连窗户都没有,只有门口和屋顶上可以透过几分光线,叶莫尘用力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了屋子里昏暗的环境。
入目便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两把方凳,一旁窄小的木床上坐了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皮包骨头的样子,披散着一头油腻腻的头发,直直的看着叶莫尘。
叶莫尘面色不变。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这人的模样生出一丝怜悯惊骇或者其他的什么情绪来,只是不卑不亢的冲着老人行了个晚辈对待长辈的礼节:“晚辈叶莫尘,见过仓老先生。”
仓介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咧嘴笑起来——叶莫尘注意到他口中只剩了有限的几颗摇摇欲坠的牙齿,抚掌大笑道:“很好,很好!你这孩子,倒是和阿笙当年所期别无二致!”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眯着眼睛意味深长道:“只是是否他如今所期相仿,便不得而知了。”
叶莫尘一愣,还没有说话,南木便也弯腰走进来,站在叶莫尘身旁,同样规规矩矩的冲仓介行了礼:“晚辈南木,见过仓老先生。”
仓介点点头,脸上现出些微的讶异来。他点了点头,随意的挥了挥手:“虽然是不请自到,你们也不必拘泥着,随便坐。”
南木看着屋内仅有的两把矮小的木凳——其中之一还断了半条腿,歪歪扭扭的靠在一旁,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
叶莫尘却依旧是一副温润谦逊的模样,大大方方的走过去,丝毫不在意的坐在凳子上:“那就却之不恭了。”
仓介眯着眼睛看着他,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来。他赤脚盘腿而坐,微弓的后背依靠在床边,皱巴巴的脸上沟壑纵横:“你可知为何刚才那些村民不愿意告诉你我的位置?”
叶莫尘摇头道:“晚辈不知,只是觉得这些村民敌意颇重,又似乎对晚辈有些惧意。”
“他们不是对你有着惧意,而是对来找我仓介的人有惧意,”仓介冷笑一声,“因为上一批来找仓介的人,差一点将我杀死,还是我早有准备,暗中调换了刺客,方才逃过一劫。”
叶莫尘默然。
这他自然是知晓的,虽然仓介仓丞相早已告老还乡,先帝在病危之时也依然放心不下,派遣人手去暗中刺杀仓介。
他后来听说是因为先帝知晓仓介一病不起状若癫狂,这才念起旧情来放了他一马,如今看来还是仓介自己的准备充分,先帝是根本没打算留什么活口的。
“叶莫尘小子,我与你父亲也算是至交,”仓介看着叶莫尘,“我好意提醒你一句,楚家的人,不论是哪一个,都不过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而已。你尽心尽力的对待,不过是让他将来对待你的手段又多了一些。”